坊州与京兆的交界处,一条宽阔的大河从西北方向蜿蜒而来,斜斜往东而去,在近百里后绕过华原、三原两县,转而向南,汇入白渠。
河边多有劳作的农夫,道上、桥梁上也有来往的行人,在听到如闷雷一般的急促马蹄声时都不由自主的转头看去,百多骑兵正旋风般的疾驰而来。
“阿郎,阿郎!”
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焦急万分的李善回头冷冷瞥了眼,王君昊打了个冷战,但还是硬着头皮的继续喊道:“这般马速,今日难抵庄子。”
一旁的赵大也喊道:“阿郎,战马撑不住的。”
从仁智宫启程开始,李善就一直驱马狂奔,一刻都没有休息过,而又因为怕有事起,亲卫们不得不将铠甲、军械都带上,这样的负重,这样的马速,就算能赶到庄子……那也是强弩之末了,这个道理李善也懂。
李善咬咬牙,强自摁下心里的焦急,轻轻勒了下缰绳,喊道:“休息一刻钟再赶路。”
周围响起一片战马嘶鸣声,亲卫们纷纷勒住缰绳后跳下战马,从袋子里取出豆饼喂食,又有人去河里打水,李善坐在一块石上,在心里盘算什么时候能赶回庄子。
从凤凰谷到长安,约莫是不到百里的路程,快马奔驰一日可达,从午时启程,今夜应该能到……到底出了什么事?
范十一凑近低声说:“问过朱八、赵大了,庄子没什么异样,太妃也并不焦急。”
“嗯。”李善随口应了声,庄子有没有异样并不重要,关键是母亲为什么要提前召自己回去,想了想他指着沮水说:“明日你遣人在这儿布置几艘船。”
范十一看了眼宽阔的沮水,点头道:“正要如此。”
大半个月前,李善刚刚抵达凤凰谷,带着亲卫将里里外外都转了一遍,凤凰谷内有一条不太好走的山路能通往西北方向,而沮水正从那儿经过。
万一出了什么事,关键的人物能从那儿撤走,至少要保住那几个重要的,比如凌敬、苏定方、李世民以及老丈人崔信。
一个时辰前,李善觐见,以妻子怀孕为理由请假回家,李渊笑呵呵的应下,正巧也在的中书舍人崔信眼睛都湿了,女儿才出阁三个多月就怀孕了,你个小兔崽子。
李渊倒是挺好说话的,让崔信跟着一起去……可惜崔信拒绝了,李善在一旁都欲哭无泪了,如果老丈人一起遁去,那就安全多了。
毕竟李世民身边多有勇士,凌敬身为天策府中的重要人物也肯定得到保护,苏定方本身就是无双猛将,就崔信……不说手无缚鸡之力,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一刻钟后,李善准备重新启程,范十一低声道:“阿郎,要不要在这儿留个人手?”
李善回头看向遥遥的仁智宫,微微点头,范十一这个想法很有预见性,沮水自宁州南下,过坊州入京兆,灌入白渠。
因为自西魏定都关中的时候,郑国渠已经差不多起不到作用了,所以白渠才是关中灌溉的主要河渠,每年朝中都要征用民夫进行疏浚,所以白渠以及几条重要的支流是不许多设桥梁的。
这也同时意味着,从凤凰谷入京兆,这条被命名为沮原桥的桥梁是最直接的通道。
不是不能走其他地方,比如说从凤凰谷出来后往西,也有桥梁过沮水,但因为山脉遮蔽,要入豳州,在三水县附近再取道南下,或者从凤凰谷往东南方向,过同官县,从华原县渡过沮水。
但毫无疑问,沮原桥这儿是最快捷的路。
如果齐王真的要搞事,封锁消息的话,不可能不在这儿布置人手。
各种念头在李善脑海中一闪而过,如今他实在是有点后悔,早知如此,应该早点派人来坊州附近查探,至少要对地形了如指掌,关于沮原桥的重要性……他还是北上随驾的时候听凌敬提及的。
“你挑个人……不,回了庄子再说。”李善低声吩咐,“回庄子后挑两个妥当人,不要距离太近,远远看着……带个望远镜。”
“是。”
毕竟战马不是机器,吃的是草料、豆饼不是汽油啊,虽然都是精心挑选的良驹,但近百里路程,从午时一直到深夜,中间停留了五次,在天色都已经微凉的时候,终于接近了日月潭。
李善弯下腰,摸了摸胯下坐骑的毛发,这匹战马堪称神骏,前些日子惹得尉迟恭、李道玄、程咬金多少大将眼红,但现在也已经遍体是汗了。
“回来了。”
听到朱八的提醒,李善精神一震,隐隐看得见两个黑影正小跑着过来。
片刻后,喘着粗气的范十一摇头道:“没发现异样。”
顿了顿,范十一补充道:“没敢靠近庄子。”
的确不能靠近庄子,万一已经出了事,只会泄露行踪,李善冷着脸想了会儿,吩咐道:“带甲。”
细碎的声音陆续响起,赵大从马上取下包裹替李善穿戴整齐,近百亲卫人衔枚,马摘铃,缓缓向庄子方向进发。
总是要回去看个究竟的,李善一路赶来,杂乱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如果是太子或者裴世矩要动手,母亲有可能是从舅舅尔朱焕那边得到的消息,既然母亲让朱八、赵大送信来,说明当时庄子没有受到封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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