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圭目瞪口呆。
这便是土地兼并败坏天下的逻辑所在了!饶是心中早就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公孙珣还是忍不住连连摇头。
“不对!”娄圭终究是个有脑子的人,忽然又反应了过来。“你既然能做到乡蔷夫,那必然是此乡大户吧?这隐瞒户口也好,不敢上门也罢,难道就没有你自己家吗?而且乡蔷夫终究是有秩的县吏,揩油也好,耗费钱粮也罢,也是有你一份吧?”
那乡蔷夫早已看出这几人并非真正歹人,所以胆子也跟着大了些:“这位少君请了,您此言我是不敢否认的。但是,乡中大户何止我一家?无非是上头吃肉我们喝汤罢了。你可晓得,我们县中一多半的土地人口都在一家人身上,其余所谓大户跟此家一比不过是九牛一『毛』……要我说,只要这家人愿意正常上交算钱,那乡间百姓一年的算钱怕是要直接改成一年三五收便可!”
旁边公孙珣闻言忍不住失笑:“你所言的这家大户,可是我此番要来做客的甄家?”
蔷夫瞬间面『色』发白。
“罢了!”公孙珣再度摇头,然后就在马上弯腰伸手,将对方拽起来道。“我等并非歹人,一时玩笑,惊吓了乡长,倒是我等的不是了……”
“万万不敢!”乡蔷夫哪里还敢多言。
“若是此番受了惊吓,回去哪里有了不适,请今日晚间或明日来甄家寻我,若是寻不见我,直接找甄家的甄逸也行……”
“万万不敢!”乡蔷夫几乎面如死灰。
“其实哪里不是这样呢?”公孙珣复又扭头看向那娄圭。“便是你家我家,一个宛洛名族,一个辽西世族,难道就能幸免吗?天下崩坏,无人清白,但是我辈需要心里通透才行!”
“受教了。”娄圭恍然若失。
“万万不敢!”那乡蔷夫看公孙珣不理他,居然直接跪地叩首求饶了起来。
“你这人怎么回事?”韩当皱起眉头问道。“我家少君都没跟你说话了……再说了,之前我把你挟持过来,几把刀子对着你你也未曾叩首,如今都要放你走了,怎么还又叩起首来了?”
“之前实在不知道诸位都是豪门子弟,更是甄氏的好友……”这乡蔷夫叩首的速度更快了。“一番胡言『乱』语,还请几位公子少君不要当真!”
“我非是不知轻重之人,你安心回去吧,省的你乡中佐吏等的焦急。”公孙珣连连摇头,然后径直打马而走,也不再管这个乡蔷夫如何作想了。
一行人再次从田间走过,耳畔忽然有清脆童音隐约可闻:“宁负两千石,无负豪大家。两千石,去我冠;豪大家,去我首。去我冠,尤存首;去我首,冠不存!”
娄圭听到这个旧时着名的童谣,想起刚才所闻,不禁面『色』苍白,连连摇头。
而另一边,公孙珣也是眉头一皱,但他所思所想却又是不同——幽并之地一年半载间怕是就要起大军,到时候这冀州也难免要征发徭役摊派军粮,届时,这种令人感慨的童谣还能不能听得到,怕是都要两说吧?
不过,转念一想,他却又有些自嘲了起来,若是此战真能缓解边患,那冀州也是受益匪浅的,自己又何必作此小儿女态呢?而且,与其在此地感慨自己力不能及的事情,倒不如想着如何才能趁机立一番功劳,然后早日达成自己‘努力闻达于诸侯,以求苟全『性』命于『乱』世’的夙愿才对!
“昔前汉元康年间,涿郡有大姓西高氏、东高氏,自郡吏以下皆畏避之,莫敢与牾,咸曰:‘宁负二千石,无负豪大家。’后百年,太祖过河北,见民生艰难,复闻童子传此旧谣于路边,乃驻马于侧,喟然良久。娄圭、韩当并在其侧,乃避左右讽曰:‘天下崩坏,正当英雄用武之时也,君当勉之。’太祖斥曰:‘田亩荒芜,民不聊生,不思报国,何谈己身?’圭、当并惭,乃退。”——《旧燕书》卷一.太祖武皇帝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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