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力行也好,邀买人心也罢!”魏攸忍不住反驳道。“总不能因为人家亲自干农活便嘲讽人家吧?方……陶公,你们丹阳也算是边郡了,你说我们边郡士子,春耕夏读秋狩冬战,哪一样不是一等一的持身立命之事?凡在此中,都应该称赞而不是讥讽吧?”
“我知道老魏是个实在人。”陶谦在前面扛着木叉大摇大摆的走着,左右行人见是两个老头,只能纷纷避开。“而且因为彼辈是你们幽州本地人,所以多有维护。可我却知道,于卫将军这种人而言,眼中却不曾有什么正道邪道,只有有用没用罢了……老魏你知道吗?我少年时一直到十四五岁都还整日骑着竹竿,领着孩童玩骑马打仗之事,于你们这些人看来自然是可笑顽劣之举,无半分持身立命之处。但我岳父却明白,我们丹阳素来为山越所困扰,若有一日山越突袭来到城下,我这个浪荡子反而可以如少时指挥孩童一般,指挥邑中已成少年郎的昔日玩伴迎头而战!也正是因为看明白了这一点,他才一力将我夫人下嫁于我……老魏,你们这些人什么都好,既有德行又有学问,既重君臣之义又对乡人多有维护,但唯独迂腐了一些……”
陶谦长篇大论,魏攸在身后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但终归是没有反驳,反而是随着对方一路去了北边,然后便见到了一人正昂然立在一处土堆之上,厉声说着什么。
“诸位,你们既然信服我们君侯的威德,随他一路至此,还准备在此长居,那就要对律法和规矩有所遵从才行,否则便是君侯这里也容不下诸位!而虽说治民以简,可无论如何,杀人偿命、伤人抵罪、火盗偿财兼受刑、违矩则受罚,这个道理总是要行的吧?”言至此处,那人复又指着土堆前被捆缚着的二人说道。“这二人昨日欲自往蓟县寻出路,并不该有什么责罚,但走时意图偷盗公中米粮,还想诱骗妇女随行,却该重责以作威信……我今日罚此二人鞭挞三十,髡刑为劳役三载,不得开释,不得与私房、划田,诸位乡老皆在,可有不服?”
土堆前,一众流民中的年长者纷纷捻须不止,各自称赞。然后果然立即就膀大腰圆的武士上前,将二人绑起并堵上嘴,然后立即鞭挞了起来。
“土堆上说话那人是谁?”陶谦看的津津有味,便忍不住回头询问。
魏攸自然认得,便压着斗笠帽檐低声答道:“此人唤做王修王叔治,乃是北海……”
“我知道我知道。”陶恭祖不等对方说完便忙不迭的点头笑道。“当日邯郸杀滑吏申氏一族的王叔治,果然名不虚传!虽然有杀鸡骇猴,威吓流民不准逃窜之意,但毕竟有理有据,且干脆直接,不遮不掩,甚对老夫我的胃口。只是可惜,如此人才怎么不在我的麾下?”
魏攸当即无奈闭嘴。
“咱们去别处吧!”陶谦口中说着欣赏,却转身就走,魏攸也无奈再度跟上。
至于说王修,虽然远远在高处看到了这戴斗笠的两个老苍头,也察觉到了彼辈举止中气度非凡,但终究还要处置人犯,还有案子要判,而且还要和这些流民中的长者们约定建立明文规定,并组织所谓法庭之事……所以其人还是选择了无视,并继续忙碌了下去。
“陶公,这次又到底要去何处?”魏攸毕竟上了年纪,身体又弱,夏日午后,跟着对方转了这么久,到底是有些撑不住了。
“去分粮的地方。”陶谦虽然依旧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却也主动停下脚步任由魏攸坐下来喘气。“咱们这位卫将军既然底气十足,我也不觉得他会有什么‘无能为之事’。故此,其人既然要在此处聚民而居,便该用心在‘如何为’三字之上而已……”
“陶公所言不差。”坐在道旁石头上的魏攸气喘吁吁,勉强回应。
“而今日此地不过是草创,须臾也看不得其中真切,所以,即便是‘如何为’三字,也只能管中窥豹,略观一二。”陶谦依旧侃侃而谈。“老魏觉得此时最该重什么?”
“公平、公正、公开。”魏攸张嘴便来。“陶公,幽州这地方,便是个垂髫小儿都认识安利号商栈中账房处的标语,何况是这位卫将军呢?看完刑罚再去看分粮之事,以此来观这位卫将军是否公正,本属寻常路数,你就不必多解释了。”
陶谦难得闭嘴。
分粮的地方与讨论刑罚的地方截然不同,此地寂静无声,拎着口袋或崭新陶罐前来等待取粮的妇女无一人出声,都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前方高台的一人。
只见此人身材健壮,虽然带着进贤冠,可夏日间捋着袖子却露出了满是肌肉的手臂。其人持一斗,端坐在台上,身边则是一个大瓮,不停的有安利号的伙计抬来粮食往其中放粮……每有一妇女手持竹制号牌、负着带着盛具上前,此人便亲自持斗,依牌给粮。
全程目不斜视,只观斗具准确与否。
而每完成一次分粮,等那些妇女曲身拜谢时,这人也一定认真拱手回礼,遇到年长之人,他还一定避席大礼回复,然后才一言不发再持斗候着下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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