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到了五更时分,照理说天色应该已经放亮,但此时辽西地区的天空却依然是蒙蒙发黑,而很快众人也察觉到了原因——连蒙蒙细雨都称不上的雨丝飘到了广阔战场上各族骑兵的脸上。
这是好事,这种近乎于微小的春雨不足以浸透地面从而真正影响骑兵的活动,但带来的光线遮蔽却有效的掩护了汉军的逃亡。实际上,汉军也为此一度精神大振。
而终于,随着太阳在云层后升起,开始有一些可视距离的清晨细雨中,一名杂胡骑兵忽然兴奋的来到公孙珣侧近,并大声汇报:
“大将军!我认得这条小河……顺着小河往下走,还有五六里路就是大凌河,再顺着入河口往下走七八里,就有一处能渡河的浅滩!离我们俟汾部其中一个很近!”
说话的是俟汾黑獭,这个得到了公孙珣赏赐的杂胡小部落成员从昨日开始一直跟在中军左近,而他的这举话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公孙珣也难得失态而笑。
“且点验人马,稍作歇息,然后即刻去寻渡口……”笑完之后,卫将军也是理所当然的发布了命令,并大声勉励周边士卒。“等过河以后,必然携大军再来,荡平辽西。”
众将士勉力作答,然后便纷纷下马歇息,而这个时候公孙珣才发现,自己身侧居然只剩下了两三百人。
当然,公孙珣只看了一眼连爬下马都困难的戏忠便心下了然,这肯定不是伤亡导致,也肯定不是简单的迷失道路,或者被乌桓追兵冲垮……别的不说,明明之前刚刚察觉到下雨时还见到田豫在身侧,六百白马义从主力也在身边,而且从一直未见到有追兵近前便可得知,最可靠的高顺也必然就在身后辛苦奋战,如何一通降水量跟雾气差不多的小雨便少了那么多精锐?还无声无息的?
所以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这些人见到机会难得,擅作主张,为了拖延时间主动折返去做了诱饵。
而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多想也无益,只能指望战场混乱,这些人伤亡不大,而他公孙珣又能尽快渡河,重新稳住局势了。
“浅滩就在前面小坡下?”小半个时辰后,戏忠大声朝俟汾黑獭问道,俨然有刻意提升士气的嫌疑。
“就在小坡下!”黑獭也大声回复道。“大先生放心,这个浅滩知道的人不多,也就是我们俟汾部恰好有两部住在河东与河西,这才清楚一些。”
“那便好。”戏忠强忍着‘大先生’这种不伦不类的称呼,勉强堆出笑脸表扬道。“若是这次能成功渡河回到管子城,黑獭,不要说你们本部了,整个俟汾十二部都要飞黄腾达!你本人过河后也不要回部落了,直接跟着我们去管子城,换一匹白马,来做君侯的义从。”
黑獭愈发兴奋,细雨微光中,更是显出了黑中发红的面色。
不过,和周围人的兴奋相比,公孙珣并没有太多喜色,也没有在意理会戏忠的小伎俩,多年战场的经验让他清楚的意识到,一夜的逃亡已经掏空了战士的体力,所有人都到了强弩之末,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要保持专注,比拼意志力与耐性。
而且再说了,即便是过了河,还要去收拢残兵,收买这些杂胡部落,还要应对这次明显算是战败的政治影响,还要耐住性子去重新组织攻势……将来的事情多得是。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公孙珣已然登上了这最后一个小坡,然后和身旁的戏忠、黑獭等人一样,当即陷入到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原来,细雨蒙蒙上午,大凌河对岸的滩头上赫然有一支一千四五百人的骑兵部队久候在对岸,其中大部分当然是乱七八糟的杂胡,但居中的一支五六百人的部队赫然全穿白衣,不用去辨识那些乱七八糟的旗帜也能看的出来……这是乌桓人。五六百乌桓人,看管七八百杂胡骑兵,足以保持压制力了,很标准的塞外军队配置。
而相对应的,汉军人困马乏,不过两百余人,其中骑白马者更是只有半数而已。
两支部队,猝然隔河相对,却都安静的可怕。
不过,安静只是一时的,仅仅是片刻后,蒙蒙细雨下,河对岸便轰然声起,骚动连连,无数杂胡部落首领和乌桓人的白衣骑兵争先涌到浅滩处远远观望公孙珣,很显然,这是一次纯粹的偶遇,对方也没想到能真的在这个渡河点堵住公孙珣。
相对应的,充满了负罪感和焦虑感的戏忠也在赶紧调兵遣将:
有人被派出去向后方寻求支援,或者干脆说是去寻找天亮前转身去阻击的田豫与高顺二部;
有人被临时组织成了一个突击队伍,试图渡河;
还有人干脆被监管了起来……俟汾黑獭和俟汾部的几个骑士没有反抗,因为对面的杂胡部落必然有他们俟汾氏的成员,甚至可能还不少,不然对面的乌桓首领根本不可能想到这个渡口,然后提前来这里进行堵截。
不过,稍有军事经验的人都明白,包括戏志才自己都知道,他的这些措施注定不可能有太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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