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唯一起伏可见的,正是孙坚的那杆大旗旗杆。
原本一片欢腾的河堤上一时哑然,士卒们理所当然的畏缩了起来。
朱治张了张嘴,之前激起的半腔豪气也瞬间被浇灭,却是准备上前再劝孙坚转向蔡阳,他已经不指望能在天黑前赶到蔡阳了,但如此奇袭,只要能有数千敢战之士摸到蔡阳城下,此战还是有的说的。
然而,朱君理抬起头来,却愕然发现,孙文台已经开始脱衣服了。
外面的罩袍,罩袍下的甲胄,一一去掉,然后孙文台居然只穿里面未染色的单衣,裹着赤帻拄着古锭刀,迎着雨水立在河堤上,昂然四顾:“诸君!尔等可有我江东乡人,在乡中闻我名声,随我至中原寻功名的吗?”
众人愕然失神,朱君理原本准备的劝说话语也被堵在喉咙,反而是直接和祖茂一起在泥泞的河堤上跪倒称命……他们二人,一个豫章人一个吴郡人,正是孙坚口中所言那种人。
非只是二人,周围将士中不少人,也都纷纷下跪。
“可有徐扬男儿,豪侠不束,出身草莽,因为乱世中无人愿纳,唯独我孙坚素来轻剽,又是江东野人,所以一路寻来,以性命相托的吗?”
蒋钦率众俯身称命,而李通稍作犹豫,也率本部俯身。
“可有出身荆南湿热之地,先见我跨郡讨伐四面匪徒,后闻我北上跨州讨董,觉得我还算是个不负国家之人,为义气弃家而从的吗?”
黄盖也率众俯身称命。
“只今日景象……我孙坚足矣!”孙坚望着雨水中目视之内再无站立之人,却是在河堤上放声奋力而言。“世人都嘲讽我们南人轻剽无谋,轻生轻死,却不知道我们为何轻生轻死?天下万事万物,功名利禄,乃至于所谓大义豪气,都没有一个是我们南人的,我们生无一物,唯独一命而已,如果不去拿命博,如何能得其中一二?”
雨水淅沥沥不停,淯水翻滚不止,河堤上,朱治以下,众人多已经粗气连连。
“当日在陈郡,我许你们以富贵、以名耀归乡,可今日我却要告诉你们,刘表、吕布在邓县,不让我们回去,也不许我们自取富贵名耀……而不许我们,我们便要以命相博!”孙坚厉声连连,嗓音几乎嘶哑。“今日并无他言,光武之灵就在蔡阳,若他觉得我孙坚该死,便让我死于蔡阳,若他属意于我,便让我平安渡河到邓县,以期待大胜!而尔等,愿从我者,全都卸去甲胄,扔下长兵,将性命交于我手,随我渡河作战!不愿从我者,自去,自去!”
言罢,其人只带古锭刀,复又拾起地上随身那份裹在竹筒里的食水,直接转身踏上了刚刚淹没了他数名亲信甲士的翻腾浮桥。
朱治第一个站起身来,直接开始急促脱身上甲胄,而摸到头上代表了中郎将身份的鹖冠之时,其人却是停都不停,直接解开鹖冠,掷在烂泥之上,然后披头散发之下跃上卷席之桥,与诸将一起追上孙坚。
白衣短兵,轻松得渡,等到对岸,朱君理更是回身拔刀:“诸君看到了吗?君侯自有光武天命,此战吾辈唯有一往无前!”
三军振奋,纷纷渡河,而孙坚头都不回,便顺着白日最后余光冒雨从西岸顺大堤继续前行了。
就这样,等到天色漆黑之后不久,前军却是摸到了位于河畔的鄾聚,鄾是春秋时属于邓地的一个古国,留有小城,但由于此地距离邓县城下不过三四里,城池也破落,所以只有数百军士驻扎,兼借着城池之便做一个临时后勤营地罢了……而雨夜之中,刘表军猝不及防,却是被孙坚迎头拿下。
随即,驻军俘虏被全部处斩,孙坚以此为据点,收拢后续部队,兼做休整。
与此同时,邓县方向依旧毫无动静。
等到午夜时分,全军饮食饮水完毕,鄾聚小城的部队也收拢了万众以上……一万八千之众,一日苦行军一次渡河后只剩如此,从军事角度而言,不知道是值得称赞还是感叹……不过,孙文台依旧混不在意,其人复又将伤员留下,然后也不装备在鄾聚中缴获的甲胄等物,直接素衣赤帻,继续冒雨提刀出击!
后半夜的时候,邓县城外,在蔡瑁处饮酒后却依旧坚持回到自己营中的吕布,忽然间被军营外一阵惊天动地的吼声给从死沉死沉的睡梦中惊醒了……其人翻身茫然倾听半晌,却又陡然酒醒!
原来,外面声浪阵阵,俱是江汉口音,喊得乃是——杀吕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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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坚小戆,颇能用人,当语诸将,使知忌之。”——董卓
Ps:三个事情:
1、感谢大家的热情,大娘成功二星了。
2、卷席芦苇渡江的灵感来自于历史记载,孙坚的妹妹,也就是徐琨的母亲曾经在某次战役中献策,使用芦苇结成一次性筏子,载士兵过河,不是自己编的。
3、鄾……这个字念啥?顺便感谢黑大佬的科普,当时对着地图怎么都认不清这个字,而网上大部分《后汉书》提到邓县旁淯水边这个聚落的时候,都是乱码,全靠黑大佬帮忙查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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