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珣与鲁肃把臂同行,却居然并不着急与他做介绍,反而是直接拽着对方来到台边,凭栏西望……此时正值初秋傍晚,所谓漳水漫漫,夕阳绚绚,十丈高台,千里烟波,自成气象。
“如何?”看了一会,公孙珣忽然再问。
“确实……气势非凡。”
“可有诗歌?”
“臣……愚钝。”鲁子敬颇显尴尬。“不通文墨。”
“我想也是,”公孙珣看着被自己拽着的鲁肃摇头叹道。“淮南那个地方,处于中原与江南的中间,一面能接触到中原的文化,一面却又民风剽悍,多有野蛮事,所以彼处的英杰多擅谋擅军擅杀人,却不擅长经文,更不会在意诗词歌赋这种小道……这种习性,平世中难争上游,而乱世中却正是傲视天下的资本!”
鲁肃也不知道该不该反驳,甚至他都不知道对方是在夸自己还是在骂自己,而这种感觉很快就随着公孙珣接下来的言语变的更加强烈起来。
“诸君,”公孙珣终于回头看向了自己的一群下属臣子,并指着鲁肃微笑言道。“这便是我与你们说的淮南三杰之一了……鲁子敬少时便标田卖宅,分财结士,可谓少有壮志,野心勃勃,其人观大局如洞中察火,见天下分崩,心中早有随一明主分割天下,宰制一时之雄心。唯独其人不善民政,才能还是有限,不可妄比之萧何,却可稍比光武身前邓禹!”
邺下众臣纷纷盯住鲁肃上下打量,宛如之前看士燮从海路送来的大象一般新奇,便是陈登也目瞪口呆,看着鲁肃发怔。
鲁子敬本人也颇显尴尬,但到底是一方英杰,便干脆咬牙反问:“如卫将军这般论,臣一区区淮南财主便可称野心,便可比邓禹,那其余二杰又是什么人物?”
“这还用说吗?”公孙珣不以为意。“刘晔刘子扬奇谋善断,比子敬你还擅杀人……比张良不足,比陈平稍可。”
鲁肃居然无可辩驳。
“还有一人,唤做周瑜周公瑾,与韩信相比,军略稍迟,但却风度翩翩,堪称儒将,更重要的是,此人与子敬一般,一朝为人臣,便不可动摇……总体上,我却觉得不比韩信差!”公孙珣感慨道。“子敬知道吗?去年我知道你们三人俱在玄德幕下之后,虽然也明白,以淮南之地属他,你们三人断逃不出他手,却还是忍不住发出诏令,征调你三人入朝为官……可惜,玄德收信以后非但佯做不知,反而直接回了我一匣子灰烬。而今日他遣你来,俨然是尽得你心,不怕我拉拢了……真是可惜!”
鲁肃心中微动,到底是有了几分感激之意:“卫将军何必如此?正如将军刚才所言,我家刘豫州得淮南,安淮南,再以其人礼贤下士,莫说淮南英才了,便是我这种愚钝之辈都要倾心报答他的;而卫将军执掌河北、三辅,难道河北、三辅的英杰会不从卫将军吗?将军何必如此记挂我等三人……让将军错爱了。”
公孙珣情知对方不可动摇,便再度失笑,然后终于松开了手。
话说,公孙珣之前吹捧什么淮南三杰,又是邓禹,又是陈平,又是比韩信还出色的,身旁诸多大臣其实心中早就不忿,只是其中一些重臣与年长者多有城府,不会轻易显现而已。但另一边,一群邺下年轻才俊中间,却总有忍不住火气的,此时见到公孙珣松手,果然有人忍不住上前,准备喝问嘲讽。
同时上来的有三人之多,但相顾之后,一丑一俊两名未加冠的少年立即稍停,唯独一名带有印绶的年轻官员当先一步面喝问起了鲁肃:
“如这位‘邓禹’所言,刘豫州居于淮南,则淮南英杰归附,这倒无话可说。可我家卫将军难道只是居于河北、三辅区区之地吗?自董卓乱政以来,卫将军实掌天下之权,安天下黎庶,足下号称高才,却只感刘豫州安淮南之恩,为何不感卫将军安天下之恩呢?”
鲁肃不认得此人,只能茫然拱手,然后认真相询:“敢问足下姓名!”
“去年七品官职冀州政绩考核第一,发干县令,太原王凌王彦云!”此人昂首应声。
“失礼了。”鲁肃心下恍然,然后继续恳切相询。“那其余两位呢?”
“这位是去年秋日入学,明经科第一,河内温县司马懿!”王凌随手一指。“而这一位则是去年文学科第一,山阳王粲!”
鲁子敬心中愈发感慨,却是先瞅了瞅旁边一言不发反而似笑非笑的公孙珣,情知躲不过这一遭,才昂然应声:“见过三位……其实王君适才所言极有道理,凡感其恩,当为其事,在下也是颇以为然的。可是既然淮南英杰多不愿从卫将军,而多从刘豫州,那便只能说明,刘豫州有恩德加于淮南,而淮南未见卫将军之恩德了!”
台上气氛陡然一冷,王凌也一时慌乱,不由去偷看公孙珣,却发现后者只是在负手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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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末,刘豫州遣鲁肃访太祖于邺城,陈登随行,相见于铜雀台,太祖召邺下诸臣与大学佼佼者为从。晚宴既罢,肃问登曰:‘适才应付匆忙,未尽品才俊,加冠为官者且勿论,诸少者元龙以何人为佳?’登答曰:‘台上有二少年应对出众,俊秀者曰司马懿,面丑者曰王粲,皆一时之选。’肃摇头:‘司马子言辞锋利,王氏子才气逼人,然适才吾与诸邺下臣从辩论,口出豪言,称卫将军无恩德加于中原,众皆变色,独一长身少年立于台侧,岿然不动,如鹤立鸡群,正欲闻彼姓名。”翌日,登私问族中旧交审配,乃琅琊诸葛亮也!”——《世说新语》.品鉴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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