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你清楚!”杨琦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可还是那句话,文先,早知如此,当日听我的不做此事不就行了?若还在长安,让公安(杨众)守家业,让德祖事公孙,咱们二人还有公堂(杨密)真到了万一之时,大不了为汉室而死,届时家族自然延续万代,何至于落得今日这个局面?!”
杨彪低头不语,他哪里还不明白,谁也没想到那绵软一箭会有如此后果,后果之严重到了杨琦本人根本难以承受的地步,所以自己这位族兄才如此失态,其人不是给自己找理由,而是实在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罢了。
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杨琦的质问也确实是有道理的。
当日外戚一日内被尽杀,天子欲寻出路,早在当日南阳会盟时见识到了中原英豪风采的杨彪便提出了这个想法,结果双方一拍即合,还拉拢了王允、周忠、丁冲等人,最后天子本人居然又说动了京泽。
至于杨氏全族,根本就是因为此事事关重大,被动上船的。
甚至杨琦一开始就是那个最激烈的反对者,但是眼见着天子和族长都已经达成一致,身为臣子和族中一员,他也只能加入其中,并渐渐扮演了一个中坚角色。
而城门外那一箭,平心而论,一面是局势紧迫,另一面多少有几分针对族长杨彪和天子的愤懑之意——明明是你们这些人起的头,到了如今居然还想着回头吗?
可万万没想到,那一箭竟然会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连韩暹这种武夫都会为此震动,继而转变立场。
“多说无益!”杨琦见到杨彪低头不语,也是仰头缓缓出了一口白气。“事到如今,只有尽力送天子到南阳,以南都(宛城为东汉三都之一)与帝乡为根基,以求光复了,若真有一日能光复旧都,一定要好好追赠一番刘伯安才是……”
“这是自然。”杨彪赶紧答应。
“家族也一定要复兴。”杨琦继续言道。“弘农杨氏之名不能毁于你我之手,你是族长,一定要用心。”
杨彪赶紧再应。
“准备渡河吧!”杨琦终于恢复了冷静,却又甩手而言。“我与京有喜来时船只就已经出发了,此时应该就在丹水上游渡口闲置……经此一乱,倒也称得上是轻装上阵了。”
杨彪再三低头应声不止。
就这样,既然有了准信,而且担忧那些逃走的杨氏奴仆壮胆再来劫掠,众人便不敢怠慢,只是稍微收拾一二,已经缩水到只有一二百人的队伍就再度出发。其中,几十名甲士外罩白袍,护卫着换了衣服的天子等人和剩下的寥寥两车宫廷重宝,其余人等护卫着诸位大臣和仅剩的三五车物资,便匆匆出发了。
至于丁冲,为防山间野兽啃食,只能和昨日的其他死尸一个待遇——连同杂物一起火化。
然而事情一波三折,当天子一行人横穿商洛大道,于当日傍晚来到约定好的登船之地后,却发现此处连个鬼影都没有!问渡口附近居民,才知道的确有多艘船只于中午左近到达,可稍等片刻后又回下游去了。
不得已,京泽再去辛苦联络,才知道韩暹心腹生怕暴露,看到这处渡口颇有人烟,便主动往下而去,要天子一行人从下游野地登船。
众人无奈,只能连夜从小路辛苦赶车往下游东面而去。
行到半夜,果然见到了船只,然而却又无接应之人——韩暹生怕暴露,干脆让人把船停在野滩,然后立即回去了!
更要命的是,几艘船只无人看管,又被丹水往东冲着漂移了上百步!而彼处两岸几乎等同于悬崖,根本无法从容登船!
“河水虽未结冰,但只是因为水流湍急之故,本身极冷,决不可轻易下水,否则说不定便要送命!”杨琦不顾年事已高,亲自往滩上试探,却又连连摇头。“更不要说天色如此之黑,至尊更不可轻易涉险!”
众人无话可说,却又愈发绝望。
几名女眷干脆哭出了声来,只是被杨琦喝止了而已。
“那艘船如何?”绝望之中,京泽举着火把仔细观察,却猛地看到一处机会。“似乎可以从上方悬崖悬绳索下船,然后等船上有人,便可轻易将至尊用丝绢缚着放下了。”
众人闻言纷纷去看,却又做出了此行中他们最常做的姿态——所谓一时沉默无言。
没办法,这种一种绝境中的典型无奈表现。
首先,京泽说的是对的,那艘船被阻在岸边,正对上方凸出的悬崖,看距离应该只有三五丈的高度,确实可以这么操作。但是,这艘船附近只有一艘船挨着,又远远在下游,跟别的船只相隔太远。
黑灯瞎火,又是近乎于逃亡,又无人通水性,一旦入此船,地势狭窄,也不好冒险回头取其他船只,届时便只好寥寥两舟单走……这么多人,恐怕是走不全的。
到时候,谁走谁不走呢?东西要带多少呢?
理论上自然是天子、两位美人和大臣以及大臣家眷们上船,并只送上些许宫廷重宝,然后奴仆们和甲士们留下,这样的话,便是后者分些财货,从容一哄而散,似乎也是可以接受的……可实际上,谁也不知道这两艘船到底能装多少人,而且此行事关重大,人手能带一个是一个才对,同时那么多宫廷重宝,扔下哪个都可惜。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