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六年,天下局势从内里而言,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其实早在前一年,几乎所有有眼光之人,甚至包括徐庶在内,都知道随着天子束发读书纳美人,天下必然会因为天子和汉室渴求夺回权柄而产生动荡。
但是,彼时很多人,尤其是中原几家诸侯都对此持乐观态度,因为从当时看来,麻烦明显是卫将军公孙珣的,无论公孙珣和天子之间闹成什么样子,对中原诸侯而言都是好事……只是谁能想到,公孙珣会出此奇策呢?!
谁能想到他有这个魄力将天子放出呢?
而随着天子的东行,汉室朝廷的分裂,公孙珣的称公建制,中原诸侯这才忽然间醒悟过来——麻烦大了,因为决战忽然间便已经事实上不可避免!
不过,可能是公孙珣、曹操、刘备、刘表这些人多少是要比之前的董卓、袁术那些人高级一些,所以,虽然内里上的局势已经达到了无法可解的份上,可双方依旧保持着表面上的从容与雅量。
实际上,整个建安六年初的春耕时期,除了中原、河北、关西等地的道路上多了许多往来不断的使者之外,整个天下竟然显得殊无紧张之意,甚至反而有些欣欣向荣的感觉——或者说,当这个农业社会最重要的农业生产行为暂时没有受到阻碍时,那些大人物们的往来,城市中当权者们的狂欢,还不足以从外观上改变这个世界的几分色彩。
当然了,反过来说,得益于春耕的遮掩,城市中的权贵们再怎么失态,也都无关紧要了。
中原各处,打着所谓天子名号的曹操使者四处奔波,试图促成新的一次的中原会盟,刘表和刘备似乎也是躲无可躲,而江南地区的孙策,更西面的巴蜀刘焉也都在联络之中。除此之外,曹操的谋士们开始紧锣密鼓的制定决战计划,带着外交任务的南阳、颍川名士们也往来奔走于淮南、荆襄,试图让对方亮出家底,以图一战。
与之相反,河北地区,尤其是邺城附近,随着使者纷至沓来,却陷入到了某种狂欢的姿态……公孙珣建制立国,虽然在过程中刻意摒除了以河北大势压人的姿态,甚至连最关键的军队都刻意压制了发声,只是在三辅地区纯以合法政治运作获得此位。但是,最后的封赏,却无疑还是让邺下诸臣拿走了最大的一份。
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还是那七个实权相位!
这是自汉武建立内廷夺走相权之后,第一次有一个君主主动公开让出实权权柄,虽然有一分为七的设计,但这毕竟是公认的实权相位,再加上所谓只有五个郡封地的燕国如今已经事实上统治了半个天下,敢问又有谁不心动呢?
借用邺下大学中那些不知死活的大学生们的一句话,吕范、审配、娄圭、王修、田丰、韩当、戏忠这七个人,若单以权柄成就而论,此时他们的人生已经事实上超越了之前三百年间任意一个传统士大夫、或者寒门武人能触及的顶点。
因为汉室几百年,除去天子之外,那些自汉武以后实际煊赫一时的人,大多是借君权行事……一个个不是外戚就是宗室,便是霍光那次废立也事实上是靠着汉武帝遗留下来的辅政之权!换言之,那些权柄虽然极大,却都是皇家借给他们的,一开始就明明白白写着借贷两个字的,而这七个人,无论他们本人是不是对公孙珣言听计从,但他们的权柄却是实打实的来自于官僚体系,这是公孙珣亲口承认赠与的,而非借贷,将来他们本人可以去位,但是这七个位置和相应权柄却会一直留下来,归属官僚。
试问,如此情形之下,又有哪个受封之人不为之振奋呢?
又有哪个读书的年轻人和正在往上爬的中间官僚不心动呢?
躁动与振奋之中,甚至有人偷偷提出,这是燕公意图称帝,以此来收买天下读书人的人心……当然了,立即就被人嘲笑了下去,因为这位新鲜出炉的燕公不仅依旧独掌军权(全程都没有军队的改制,邺下与关中兵马只是获得了金钱和实物的赏赐),所谓七位相国,除了一个田丰和戏忠算是来的晚一些,其余全都是公孙珣弱冠时期便纳入麾下的私人。
是真正的元从!
而且,真要是细细算来,吕范吕子衡是个汝南的破落户;娄圭是个南阳的逃犯;王修和吕范出身极为类似,也都是寒门都称不上的人,唯独家里没有破产到连个鸭子都请不起的地步罢了;韩当不用说了,那几乎是家仆一般出身的人物;而戏忠,说到底也是个无牵无挂、孤身相从的破落户!
也就是审配、田丰算是河北大族出身,能够勉强代表一些冀州本地世族大户的利益。
所以说句不好听的,谁家收买士大夫人心靠这种出身的人收买?这真的是资历、功劳综合到前七位的人物。
而且这七个人,包括韩当,都事实上已经数年都没有再染指军权了,这是他们理所应当该有的位置。
实际上,也正是因为如此,关中方面和军中才没有对这些人选抱有太大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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