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泫真君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让宋筱池有种无所遁形之感,就像她内心的所有想法、情绪都在这一刻坦白于人前。
“许二公子?此非汝之良缘。”流泫真君淡笑道,仙风道骨,似在为迷途的未知少女指点迷津。
宋筱池点头,“筱池知道,只不过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非筱池之力可动摇,且许二公子已是如今家中能为我寻得最好的一门亲事,筱池亦无从反对。”
“孤月寒星夜,梅香沁雪空,凤栖梧桐枝,谢郎踏风来!”
这次,流泫真君并没有因为宋筱池的话而停下脚步,他双脚缓缓离地,窗户无风自开,流泫真君自大开的窗口,倏忽间飘然而去,口中吟着以上几句似谶言之语,一遍又一遍。
即使宋筱池并没有认真听,那声音也如同魔咒一般,冲进她的耳中,再在她脑海中盘旋,以至于宋筱池现在一回想起昨夜的梦境,这二十个字也仍然清晰无比的呈现在脑中。
“姑娘?姑娘?”耳边传来珊瑚略带担心的声音,宋筱池回过神来,看向珊瑚,“怎么了?”
“姑娘,你拿着这支桃花金钗就不动了,奴婢唤了你几声,你也不答应。”珊瑚一脸担心的问道:“姑娘,是不是哪里不适?”
宋筱池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想到了昨夜做的一个梦。”
“姑娘做了什么梦?”珊瑚一边问,一边从宋筱池手中接过那支桃花金钗,问道:“姑娘,今天就带这支钗吧,这支钗很衬姑娘。”
这支桃花金钗是她的妆匣中唯一能够带出去见客的了,其余的首饰早在这一两年渐渐被掌家的二叔拿出去当了。
她方才之所以在拿桃花金钗的时候想到了昨夜之事,便是因为上个月祖母带她们姐妹一起去许家给许老夫人贺寿的时候,穿的便是今日所穿的衣裳,带的也是这支桃花金钗,她自然能够想象到若是今日也带这支金钗,许夫人那打量挑剔轻蔑的目光,会在自己身上停留很长时间。
在那一瞬间,宋筱池便想到了流泫真君的出现以及他所说的话。
许二公子,非她之良缘!
这一刻,宋筱池忽然有种随便应付过去的冲动,放低自己,讨好许家人,是老夫人、宋家二房乃至整个康勇伯府的人,都要求她去做的,并习以为常,时间长了,甚至连她自己也习以为常了。
可是靠如此放低身段、没有尊严讨好得来的婚姻,真的能够承载她的未来吗?
“就带那支玉簪花的银钗吧!”宋筱池深吸了一口气,决定道。
珊瑚一顿,那支玉簪花的银钗并不难看,但是在今日这种场合下,未免显得太过寒酸。
“姑娘?”珊瑚试探的道:“只带一根银钗,许夫人看了或许会认为……”
“认为我们伯府穷的连金玉首饰都带不起了?”宋筱池打断了珊瑚的话问道。
珊瑚点点头,“许夫人最是看重这些。”
宋筱池翘了翘嘴角,低低道:“难道不是吗?”
“啊?”珊瑚不解。
“我说难道我们伯府不是穷的连金玉首饰都戴不起了吗?我戴银钗,许夫人看不起我,我戴这支上次戴过的桃花金钗,许夫人也会看不起,既如此,戴什么也就不重要了,就这支玉簪花的银钗吧。”
珊瑚知道自家姑娘说的有道理,她暗自叹了口气,心中也不知是酸还是苦,认真的为宋筱池插上银钗。
铜镜中映出宋筱池小巧的鹅蛋脸,柳眉杏目,琼鼻樱口,嘴角微翘,即使只戴了一支银钗,也无损她的秀美靓丽。
“姑娘无论怎么打扮,都很好看。”珊瑚夸赞道。
宋筱池轻轻一笑,她知道珊瑚看她是怎么看怎么好,即使不与外人相比,只康勇伯府内的四位姑娘,她也只能堪堪排个第三,至于排在她后面的宋四姑娘宋筱河,今年刚刚十三,身形未成,等她也及笄,长成大姑娘,宋筱池这个第三的位置也未必能保得住。
不过宋家姑娘的相貌都不错,这一点是肯定的,因此在容貌上,宋筱池也从未觉得自己有所欠缺,这一点她并不妄自菲薄。
珊瑚服侍宋筱池梳妆洗漱后,玉兰已经将早膳摆好了。
宋家的早膳很简单,如宋筱池这般的主子姑娘,也就是一碟素包子加一碗粥,而珊瑚和玉兰,她们就更简单了,一人两个粗面馒头,和一碗稀粥。
珊瑚要服侍宋筱池用早膳,被宋筱池拒绝了,“你和玉兰也快去吃吧,这也没什么好服侍的。”
主仆三人用过早膳,玉兰收拾了碗筷,要送到厨房去,现在厨房的下人也没剩几个了,可没有人来帮着收食盒和碗筷。
珊瑚则服侍着宋筱池去荣松院请安,康勇伯府虽然落魄了,但是随着第一代康勇伯的加官进爵而赐下的伯府还在,因此伯府的宅子委实不算小。
“姑娘,起北风了,现在又没有手炉,还是披上这个吧!”出门之前,珊瑚拿出一件浅灰色绣着暗纹的披风,服侍宋筱池披上。
外面果然起风了,一推门,寒风便猛的灌了进来,宋筱池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主仆二人沿着九曲回廊往荣松院走去,沿路所见,草木枯黄,灰积木败,不见一丝鲜活气儿。
一路上除了寒风吹枯枝落叶的声音,就是宋筱池主仆二人的脚步声,连一个下人都没有遇见,宋筱池脑海中不禁想到小时候,每每随着母亲一起去荣松院请安,总能遇到络绎不绝的下人穿梭来往,她们看到母亲和她,会微微屈膝,向她们行礼,尚能窥见一副繁花似锦的世家气象。
其实那时候,伯府已然开始落败了,只是祖父身体还算康健,因此架子也还能撑着,不像如今……
宋筱池微微叹了口气,加快了步子,珊瑚亦默不作声的跟着。
荣松院院外有一个小丫头拱肩缩背的站着,看到宋筱池主仆二人,忙站直了身体,朝宋筱池行礼,“大姑娘来了,奴婢去向老夫人禀报一声。”
宋筱池点点头,站在外面等着,看着院子中间高大但光秃秃的榕树,想象它曾经繁茂时的模样,即便寒风凛冽,雪压枝叶,也挺拔张扬,肆意生长。
如今,它似乎也老了,再也撑不起曾经的光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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