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然出现的老头须发皆白,脸上的皮肤很糙,一道道皱纹如沟壑般密布,年纪看上去已经很大了。更奇怪的是,老头穿着一身粗布麻衣,额头上系着条白布,神色哀伤,就像是刚奔丧回来的。
陆庭昉吓了一跳,带着陆忻连退了五六步才站住脚。他的目光很复杂,眼前的老头,长相跟村口小卖部的店主“七爷”有七八分相似。他年年跟家里的人回村祭祖,绝对不会记错。但对方的穿着打扮,又完全不像。
“七爷?”
陆庭昉深吸了口气,犹豫了很久才轻轻地叫了一声。那老头听了,终于停止往水井里撒纸钱,抬头看向了两个孩子。
“你们是谁?看这打扮,不像是我们鄞县人士。”
老头的声音很沧桑,有一点沙哑,而且用的是一种乡音很浓的方言。陆庭昉愣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居然是宁波话。
“庭昉哥哥,他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个字都没听懂。喂,老头,你会不会说普通话啊?”
陆忻看见了活人,倒是从刚才的恐惧中回过了神。心想,死了的人还会往井里撒纸钱吗?接下来,只要让眼前的老头带自己找到爷爷不就好了?陆忻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然而此时的陆庭昉,却神色大变。
“鄞县?宁波……我们,我们不是在老家吗?”
陆庭昉再次环顾了一遍四周,发现视线所能看到的地方,竟然全部都是茅草屋和泥房子,而且没有一块地是水泥做的。加上老头的穿着打扮,陆庭昉的脑海中顿时出现了一个可怕却又不可思议的念头,难道自己,是穿越了?
“敢问老爷爷,现在是什么年月?”
陆庭昉从小就跟着陆国强学历史,对中国的古代文化非常了解。在学校跟同学们谈历史,各朝各代所发生的大事件如数家珍。此时静下心来仔细琢磨,就会发现,自己所处的坏境,根本不是二十一世纪。
老头显然是听懂了陆庭昉的话,眉头微皱,看上去有些惊讶,过了几秒钟才回答道:“现在是武德十年……不,不对,应该是贞观元年了。前些日子官府从长安传来的消息,说老皇帝退位,秦王登基了。这可是大事情,你们两个没听说吗?”
“武德?贞观?秦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爷爷分明说过,光速与任何速度叠加,得到的仍然是光速。这是物理学定律,光速不可能被超越。相对论里对穿越时空的思考,连最基本的条件都无法满足,我和小忻怎么可能跨过时间,来到唐朝?”
陆庭昉脸色煞白,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脑海里早已是狂风暴雨。任何人,突然离开至亲,离开熟悉的世界,穿越时空回到古代,第一反应肯定是恐惧。这是人类对未知世界最本能的恐惧。
“庭昉哥哥,你在想什么呢?刚才你跟老头说的话,我怎么也听不懂啊?”
陆忻的反应显然要慢半拍,年少不知事的他,并没能体会到陆庭昉此刻的心情。无知者无畏,这是孩子的天性,也是一种无奈。陆庭昉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这位小堂弟真相,只好摸着他的头道:“小忻,看来我们得先跟这位老爷爷回家了。有些话,我晚点再跟你说吧。”
老头的住处在一个很偏远的山脚下,周围都是农田,看不到别的人家。陆庭昉从闲聊中得知,老头的名字叫屠兴,土生土长的鄮县人。武德八年,朝廷废鄞州,将鄞、鄮、句章三县合并叫鄞县,划归为越州治下。所以,他才自称是鄞县人。
隋末唐初的战乱,让屠老的儿子们全部死在了沙场上。加上家里穷,没有一个孩子娶得起媳妇,连个香火都没能传下来。如今,偌大的一个屋子里,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唉,这几十年天下就没太平过,可害苦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有钱的人家可以花点银两免除劳役和兵役,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们去送死啊。今天是清明,我想给他们烧点纸钱都没个坟头,只好爬到最高的山上往下扔。你们说,做人做到这个份上,还有啥意思?”
屠老说到伤心处,竟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哭了起来。陆庭昉心中唏嘘,但也不懂得如何安慰人,便强忍着没有说话。屠老家面积很大,但摆设只有一张桌子和六七把板凳。灶台在房子的西北角,正对着的另一头有两张床。除此之外,几乎是一贫如洗。
也许是被雨淋的,也许是被点龙山上的意外吓的,陆忻有点发烧,刚到地方就睡着了。屠老一边熬着草药,一边和陆庭昉聊天。虽然说的过往都是些伤心事,但总归是有了人陪伴,脸上偶尔也会出现笑容。
“屠爷爷,我刚刚看你往水井里撒纸钱,这是你们县的风俗吗?井水落了灰,不就脏了?”
“那口井早就没水了,去年大旱,村子里的井水都被用光了。我往那井里撒纸钱,是因为两天前有人掉里头死了。唉,想想应该也是个苦命之人。我这边送他一程,也许也有好心人能送我那几个孩子一程。菩萨说,善有善报,希望能够灵验。我屠兴一辈子没干过坏事,只求我那几个苦命的儿,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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