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利益,不就是你的利益吗?”杨烨似笑非笑的,问道:“你自己还能不明白?”
肖凡愣住了,这话可有些不好接,因为就周炜这个人的奇异状况,他至今也没能想明白。
何方静和蓝水蓝均认为,周炜无意间截获了肖凡在游戏时空的记忆内容,他苏醒后的全部意识,事实上仅存有肖凡游戏生涯中的碎片内容,而且基本上停留在两年前,与夜莺之舞相识的始终,那段远远算不上漫长的时光。
而周炜的原始记忆,事实上均属强行植入,那根本不是他遵循生物机理的成长,而带来的真实记忆。他死去继而复活,常理上看来,其实他的生命迹象十分可疑。
为什么周炜会获取到肖凡在游戏时空的记忆片段?这件事连肖凡本人都搞不清楚,其他人再怎么详加参议,当然更就不可能参详出确凿的结论来。
那么周炜的性格形成,原则奠基,处世观的定型,施政方略的指向,便全然来自于那段事实上由碎片组成的记忆内容。其次就是耿直,率真,不顾情面,不讲人情,因为没有遭到后天文明时代的洗礼,他这个人价值观的奠定,尚处娘胎里带出来的鸿蒙初期景象,由之铁面无私,近乎刻板地追求公正。
关爱及照护所有人族,执拗地强行扭转既有的阶层关系,苛求人人平等,这就是周炜当前生态的全部意义。
很遗憾,这种说起来近乎于妄想的高尚意义本身,也遭到肖凡意志的入侵,因为遵守不了,因为难以令行禁止,肖凡的阻拦喊停,正是对周炜一根筋的价值观的强烈阻绝。
此后周炜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会否变得通达圆滑,所有人都一无所知,甚至包括肖凡。当肖凡折叠时间线,去往未来的三年多里反复寻摸,他发现历史上并未存在过周炜这个人,那也便意味着,周炜这个人的存在,事实上属于历史时期埋入的暗桩,未曾估计到的变量!
驭龙骑关于四年后的人族命运描述,虽未必会因此产生变异,但直到太阳爆炸地球汽化之后,因周炜的存在,又会给人族带来多少深远的影响,这就难以掌握了,肖凡眼前都是一团迷雾,更遑论其余。
这个人的影响程度不确切,但指向性是确切的。周炜的尸体两年多以来不枯不腐,一朝醒转立刻生机旺盛,力量跟敏捷甚至远超常人,食量巨大,工作十多日不眠不休,依然生龙活虎毫不倦怠,类似这些奇异的生态,极大可能来源于肖凡的那段记忆源流。
这又得推返到时间线的折叠效应上,时间因素的悖论都得纳入进来综合考量,但于周炜而言,见之则得之,根本没有那么多烧脑,他活得相当坦然,分派事务,向麾下发号施令,每日里忙得不亦乐乎。
他甚至没工夫接见昔日的女神,小鹤儿前来神殿拜见过数次,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怏怏离去。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周炜不想见她,他对小鹤儿无感,不知应当如何面对。
好半晌后,肖凡终于问道:“所以,你们都是这么看的?周炜就是我,我就是周炜,对吗?”
“至少他取得了你的部分记忆,那也就意味着,他很可能具有你性格里的一部分。”杨烨答道。
肖凡连连摇头,失笑道:“我有那么傻吗?说真心话,我也没他那么耿直,办事不过脑子。”
杨烨也跟着摇头,说道:“由另一个角度看来,他的手段更加有效,令出法随,莫敢不遵,尤其是那些手领职司的权力人,在周炜这样的高压统治下,敢予徇私枉法的就会越来越罕见。再有你保驾护航,想要改朝换代的反叛势力,也基本上难以奠定基础。”
“这就像自我成神,就像宗教信仰的力量源泉,当人人都感到,真有那么个神存在于世间,俯瞰天地,那么神一定是公正的,是公平对待每一位信徒的,信徒则是全部人族,也就会知道谨言慎行的道理。”杨烨说起来仿佛宣扬教义,想必考虑过无数次,早有腹稿,“奖勤罚惰,有贡献则会受到物质或名誉上的嘉奖,有罪恶就会遭到责罚……假如周炜一直都能秉承这个原则做下去,同时不受你的亲眷好友的阻碍,某种程度上看,他很快就能成神,被所有人族敬仰……说不定你又不满意了。”
“都是虚名而已,阿火,莫非你真以为我是沽名钓誉之辈?”肖凡笑着反驳道。
“难道你不是?”杨烨反问道:“梨子,你也不妨扪心自问,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想要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肖凡冷笑,转而苦笑,这位昔日的好朋友,最能信赖的好兄弟,果然有够直言不讳,说出话来字字诛心,他还真就招架不住。
跟杨烨是聊不下去了,肖凡一溜烟闪人了。
紧接着便找上周炜,嘱咐他对游戏玩家尽量高抬贵手,言下之意是肖凡所熟识的那帮游戏好友,无须矫枉过正,就算致死的罪责,也应当打两巴掌给个甜枣,做人应当圆通一点,这样才能有效打造自己的班底,才有发自内心愿意追随的队伍伙伴。
周炜唯唯诺诺,于肖凡的谬论,也是听得一知半解。然后肖凡话锋一转,着重提到杨烨这个人,虽然未必需要提拔重用,但凡事多听听此人的意见,总之也是个相当优越的参考对象。
于是周炜顿悟了,神君任人唯亲的嘴脸暴露无遗!
于是周炜据理力争,振振有辞,把一个愣头青的姿态表现得淋漓尽致,肖凡很快就败下阵来,交白旗投降,灰溜溜地跑了。
之后跟聂语晴议及这番过程,给她笑得前仰后合,这回事干得太没水平,太欠缺考虑,是毫无疑义的。
堂堂神君,居然被属臣怼得体无完肤、哑口无言,当真是颜面丧尽,体面不存,这绝对是天下奇闻。好在肖凡已经没有多少羞恼成怒的激情了,错了也就错了,对错之间,似乎也没必要非得划定那么清晰的分野。
数日后,到底通过心直口快的肖丽云,得知年前夫妇结伴前往拜访张玉强一事。
聂语晴于旁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按照张玉强的观点,星空宇宙看似高大上,其实既复杂又简单至极,而人与人的关系,庞大的社群关系,却是看似简单实则复杂至极的。
肖凡豁然开朗,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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