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谦言很吃惊,他以为柔缈公主既然乔装带着两位质子出门,是不敢公开亮出身份的,毕竟她现在处在风口浪尖上,稍有不慎就要被全元京唾骂。
他以为公主为了息事宁人,一定会应下他的劝导,来日再将这事悄悄传开,任谁见了他,都要赞一句敢直言劝谏凶残的柔缈公主,不失为一桩美谈。
他万万没想到,公主竟然毫不在意,连两位质子殿下也不在意,一脸无所谓又嫌他多管闲事地望着他。
李谦言脸红起来,恼羞成怒,道:“堂堂皇家公主,做出这等败坏女子德行之事还不知悔改,实在是不可理喻!”
玉烟染道:“你也知本宫是皇家公主?那你还敢这么不客气,你哪来的胆子?就因为你是芒山书院的学生?你爹是御史台御史?”
“你德行败坏,自然人人能说得!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公主也别太嚣张了!”
玉烟染哈哈一笑,道:“那请李公子说道说道,本宫犯了何罪?本宫记得,我靖国律法中,没有公主不能收面首这一条吧?反倒是有平民不得冒犯皇室宗亲这一条,违者下狱。李公子只是一介书生,连官位都没有,冒犯本宫可是死罪呢!”
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大家都觉得李谦言太倒霉了,惹怒公主,大概是没有活路了。
李谦言有一丝气弱,但他毫不退缩,他父亲就是言官,一向教导他,为劝谏主上而死是荣耀,能光耀门楣。
所以,他不仅毫不退让,反而上前半步,斩钉截铁道:“纵然赴死,在下也不能对公主荒唐的言行视而不见。若有机会面见皇上,小生定向皇上谏言,请皇上对公主的行径做出圣裁!”
他说得浩然正气,热血沸腾,直将身后一众书生都感染了,纷纷附和起他。
看热闹的人将目光转向玉烟染,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猜测她会这么办。
玉烟染微笑着听,忽然问:“你所说的圣裁是什么呢?在你们这群只会读书的人眼中,合你们心意的旨意便是圣裁、不合心意的,便是庸裁吧?”
李谦言肃然道:“才不是,岂是合我们心意?那是合圣人之言——”
玉烟染打断他,犀利地冷声道:“圣人又如何?圣人并非天子,天子要下决断,还得什么人同意不成?”
李谦言大怒,高声道:“若天子一意孤行,岂非成了昏君?昏君当道,做臣子的还有何指望?百姓还有何指望!”
茶楼中静了一瞬,百姓们一脸懵然地看着李谦言。
这个书生胆子真大啊,竟敢跟凶残的柔缈公主吼,还说皇上是个昏君。
玉烟染看着冲动不已的他,嘴角慢慢『露』出一个带着怜悯的笑意,笑得李谦言隐隐感到不妙。
“照你的意思,尧舜贤明,就能称为君主,反之,桀纣残暴,就不配为君,不配受百姓跪拜呗?”
李谦言很想点头应是,但又觉得,君王天子乃是上天所选,无论贤明残暴都是做了皇帝后才显现出来的,这么说显得因果倒置了,于是犹疑起来。
玉烟染绕着他转,边走边道:“你今日种种,无非是想说,本宫言行无状,皇上应该立刻下旨惩处本宫。皇上若是听了你们的话,那皇上就是明君,你们拥护他。相反,如果皇上包庇我,那他就是个昏君,不值得你们这些文人臣子追随效力,是不是这样?”
李谦言懵了,他什么时候这么说了?公主怎么能把好好的话断章取义成这般?
玉烟染的白话通俗易懂,周围百姓虽然没听懂他们之前说的,但他们听懂了这段解释,有人就不服气了:“皇上包庇公主怎么就不是明君了?皇上就是个好皇上,跟公主有什么关系,你这书生也太会讲歪理了吧?”
“就是!你们这些书生啊,多大点事都要说得跟天要塌了一样,整天不是抨击这个就是议论那个,官府怎么做都不对。明明就会认几个字,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还成日里看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鼻孔都要翘到天上了!”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是个什么德行,圣人让他们读书明理,呸!理都学狗肚子里去了,见了公主连礼也不知行,这种人还好意思称自己是读圣贤书的,圣人听了都要替你们害臊!”有个挑扁担的大汉粗着嗓门道。
人群内圈有几个『妇』人身后站着几个四五岁大的小子,听了这话立刻对李谦言等人扮起鬼脸,嚷嚷着:“不知羞!不知羞!”
李谦言大怒,想上去堵住他们的嘴,但他们前头的『妇』人瞪眼挽袖子拦着,他一面自恃身份,一面害怕挨打,到底没敢动作,只能涨红了一张脸,别过眼不看他们。
围观众人顿感痛快,哈哈大笑。
他们都是普通百姓,最烦的就是这种张口礼教闭口大义的穷酸书生,因为读书人总是自命清高,看不起他们,可实际上,他们也瞧不上这些书生。
李谦言转向玉烟染,气急败坏道:“你故意的,你故意歪曲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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