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云兄跳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每日都能梦见他站在无缘峰光秃秃的悬崖边,望着她,对她说:“你骗我。”或者,“你又骗我。”
然后跳了下去。
她无数次想,如果两年前自己没有任『性』留下他,如果没有怂恿他去招惹柔章,他和无影就不会被『逼』得跳崖,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如果没有骗他他也许不会死。
所以在听到那句话后,她第一反应是害怕,恍惚觉得梦境应验了,云兄就站在她面前质问她,为什么要害死自己。
她宁静淡然的面孔像是一面镜子碎裂开一样,『露』出显而易见的慌『乱』。
直到萧玄泽的目光让她全身发冷,她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人不是云兄。
云兄看她的眼神很温和,萧玄泽身上只有发自内心的寒冷。
她突然爆发,双手推开他,自己走到桌边,背靠着他缓了缓情绪,才转过身,缓缓道:“我没有骗你。”
萧玄泽看着她依旧沉默。
“我没有骗你,这是个意外,我不是有心接近他的。”她讲了当时的情形,“我之前与他有些交情,哪里能看着他丢尽颜面。”
“那你救他一次就行了,为何还要让他进府?”
玉烟染叹了口气,“他不吃不喝,非要来我府上。辅国公府甚至求到了皇兄那里,我能怎么办。”
“他这样威胁你利用你,你竟能忍?长公主什么时候是这样烂好心的人了?”萧玄泽嗤笑。
“你不懂,”玉烟染皱眉,“让他待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
“我有什么不懂的,说来说去不就是你瞧上了他,才想留下他,安自己的心?”萧玄泽继续冷嘲热讽。
“你能不能不要妄加揣测!”玉烟染气愤下狠狠跺了一脚,“我说的安心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殿下不知道吗?周家公子眼见就剩一口气了,我若不让他进府,他就要病死在辅国公府,换了是你,你能这么对待以前认识的人?”
“可你明明知道他对你是那种心思。”
“那又怎样?本宫不愿,他还敢强迫我不成?”
“”萧玄泽默了默,慢慢道:“你若不愿,就不该让他进府,平白给他希望。”
玉烟染忽然见他情绪低落下来,目光都黯淡了,心中的怒火也跟着熄灭了。
萧玄泽喃喃道:“给人希望又带来绝望,太残忍了。”
“那是对于他来说,”玉烟染十分镇定,直视他,说出自己的想法,“于我而言,他用自戕威胁我准他进府,就得做好承担我怒火的准备。在你看来,我所说的不过是放纵自己圈养面首的借口,但我也有自己的考量。”
“在这件事上,你觉得周恒衷受了委屈,但我觉得我更委屈,我要被迫收一个我不喜欢的人进府,还要照顾他心悦于我的情绪,所以,你不要把自己过往经历过的残忍照搬到我身上,我不会故意那样对待身边的人,玩弄一个人的感情,于我而言一点意义都没有。”
萧玄泽被她的话震了震,他看着她严肃认真不似作假的样子,心中十分无奈。自己能相信她吗?两年前就把他哄得团团转,两年以后,更加能言善辩了,她如果真见了周恒衷,又会怎么跟他说呢?
“真的?”半晌,他终于轻声问。
玉烟染无声松了一口气,这么问就是打算信她了,她当即不服气,“本宫是长公主,说话怎会作假?”
萧玄泽沉默片刻,亲自推开门,又冲她抱拳道:“方才得罪了长公主,是玄泽失礼了。”
玉烟染皱眉,走到他面前,仰头问:“你不信我?”
萧玄泽低着头与她对视,实在不知该怎么答她。他从前已经领教了她骗人的功力,实在不想再被她骗了,索『性』不理会她的问话。
玉烟染抿着唇,心中又气起来,这人是有什么『毛』病,把自己叫过来不管不顾地吵了一顿,连辩白的机会也不给,就那么一味相信他眼里看到的和耳里听到的,便是她的皇兄,如此厌恶自己,尚能给她机会,她还从没见过偏见这么重的人。
真是顶顶讨厌了!
于是,她倚在门口,抱臂淡笑道:“殿下往后还是不要管太多得好。”
萧玄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本宫的事,本宫自己能做主,便是皇兄,也没有随意『插』手过问我府上的事,殿下就更不该多问了,你说是不是?”
玉烟染勾着嘴角,嫣然一笑,“殿下这样心急火燎质问此事,只会让本宫误会你也对我有意,想必殿下万万不想生出这种误会吧?”
“其实我并未觉得周恒衷委屈。”
“”玉烟染觉得每次都跟不上萧玄泽的思绪,就在她以为自己正说得畅快淋漓,足够说服对方的时候,总能生出一种他并没有听她说话的无力感。
“他进府以后,我带他熟悉熟悉府上各处如何?”
玉烟染吓了一跳,断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提这种事,原本这种差事,她自然而然想到就是丢给翁誉,反正他脾气好,旁人也喜爱同他待在一处。
“你,殿下若是得空,请便。”
萧玄泽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长公主请回吧,本王想歇息了。”他说着就轻柔地把她推了出去,动手关门。
“等会儿!”玉烟染一爪子拍在门框上,瞪圆眼睛,“这事儿就这么完了?”
“完了。”萧玄泽面无表情,他已经知道谁要进府、为何要进府、她的态度是怎样的、她怎样想的,所以,这事完了。
“没完!”玉烟染忍不住跺脚,“你对本宫多有不敬,这一笔笔账,本宫都记着呢,告诉你,完不了了!”
“那你想如何?”
“总要给殿下点教训,叫你知道本宫的手腕不是你想扯就扯,想拽就拽的!本宫决定了,等会儿就吩咐府上,自今日起,三日内,不许给湛王殿下送晚膳,你就饿着吧,看你还有没有力气这么对待我!”
萧玄泽见她恶狠狠的样子,忽然就觉得心情好了起来,但仍旧绷着脸,冷冷道:“长公主要罚随意,玄泽也不是为五斗米折腰之人。”
玉烟染再不想同他说话,转身气冲冲就走。
萧玄泽在她身后,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心中默默想,我想信你的,阿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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