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
“正是!也就是不久前的事情,许多人都亲眼看见了,要不然这大漠深处,这浅滩上怎会凭空多出这么一眼泉水来?还不是神仙慈悲,特地给我们这些商旅行人走到这里解渴用的。”
“那可真是神仙啊……”
“可不是嘛。那边石碑上写着呢,说这泉里的水乃是从东南海外岛上借来的,所以也有叫它借来泉,神仙泉的。若不是神仙,谁有那么大本事能从万里之外的海岛上借来泉水?”
“说得有理……”
迷迷糊糊之间不断有声音传入耳中。
饮下的清泉迅速滋润着身体,此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烈日暴晒过后的沙漠,每一寸都能储存大量的水,而清泉倒入这片沙漠中,也迅速被身体每一处所吸收,迅速变得湿润,恢复生机。
商人终于慢慢爬了起来。
前方说话的二人正在拱手道别,虽然都只是陌路相逢,可相逢本是不易,又何须曾经相识,于是双方也仍恭恭敬敬,这才互相离去。
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商人则站在原地,看向这一眼泉,随即环顾四周,脑子逐渐活络,对比四周景象,记忆这才慢慢变得清楚起来。
脑中也浮现出了当初那名道人盘坐在前方、自己与之对谈的画面。
当时这里还没有湖泊。
商人不禁露出一抹笑意。
原来这第二次救他的,还是那一位。
商人慢吞吞的牵着骆驼过来,使之饮足了水,自己也装满了水,这才顶着越来越灼热的烈日,走到那块石碑前,细细品读。
短短两句,未有姓名。
却是尽显神仙风采。
商人这才发觉,自己与之同行一段,蒙受两次活命之恩,却只说过寥寥几句话,也尚未通报过姓名,竟不知神仙是哪路神仙。
“呵……”
商人不禁笑了笑,却是已经预料到了,今后这片大漠之上,要多一个神仙传闻了。
泉水不干,传闻不止。
只是幸运的是,相比起后来者,自己算是这个传闻的亲身见历者,若是老了亲口讲给后人听,也许会多几分精彩与神秘。
“人间有真仙啊……”
如此的感慨却远不止他这一句。
就在这时,头顶轰隆一声。
天上似乎闪过一道电光。
众人纷纷抬头看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头顶已经蓄积了一层浑浊的云,好像要下雨了。
难怪今日没有往日炎热。
众人一时甚至有些不敢置信。
“轰隆……”
雷声接连响起。
没过多久,雨点真的落了下来。
虽然下得很小,也没下多久就停了,对于这片干涸已久的沙漠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甚至只是堪堪将地面湿润,润了润大地的喉,可也已经是这片大漠近几个月来下的第一场雨了。
大安元年夏。
被西域来往客商视作神仙的宋游已经走出了这片干旱之地,一路西行,依旧是一人一马,一只猫儿,一只燕子。
奇妙的是,只要走出这两千里,气候立马就变得怡人了,甚至初夏时分还能察觉几分凉意。
此行注定是个漫长的过程。
气候变化也是异常的大。
甚至气候不仅随季节而变化,随日夜而变化,随天气而变化,也随路程和空间而变化。
常常一山有四季,百里不同天。
晴时是夏,阴雨入冬。
白日造热,夜里生寒。
有时走入大山之中,高山草甸,种满了麦子,夏日正是成熟之时,大山又温柔起伏,整个世界便成了金色的浪,宛如走入童话世界。白天高山上的太阳晒得人头皮发烫,一到晚上,又冻得人瑟瑟发抖。
有时走入五彩斑斓的戈壁石滩中,却到处都流淌着水,与此前走过的千里旱地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有时又在湖边露宿,湛蓝色的湖水或淡或咸,没有经过任何污染,甚至周边都没有人烟,像是镶嵌在西域大地上的宝石。
有时翻过雪山,寒冷刺骨,风吹得三花娘娘站都站不稳,空气的稀薄又让她觉得脑子晕乎乎的,一下到山脚,又成了正常的夏日天气,冰雪化成的水在山间奔流跳跃,让人觉得此前走过的那几千里旱地虚假得像是一场梦境。
走到秋日,便看得到天山了。
第一眼看到天山的时候,一行人正好爬上一座雪山,三花娘娘很不解道士这种看到高山就想去爬、越高越想爬的想法,只是相伴多年,却也已经对此完全习惯了,都懒得问他,只哼哧哼哧的跟着他翻越常人难以攀登的雪山,到山顶时,雪厚得能将她整只猫埋进去,然而登上山顶便看见了远方不知多远的天山——
这是一片由东向西的山脉,从视线的一端尽头延绵至另一端的尽头,极度遥远,遥远得看起来仿佛只是天地间的一条线。
可是又能想象到它的高大,像是分开天地的一堵天墙。
隔着这么远看过去,那条笔直的山脉根本看不见身体,因为大地有云烟雾瘴,隔得越远就越重,云烟雾瘴遮蔽了下方的山体,只有最顶上被白雪覆盖的山顶冲出云层,在一行人视线中留下一条雪白的线,仿佛山本不立于地上,本身就生在云端,坐落于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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