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游恍然间好像看见了燕仙台上有江湖人,一粒一粒的,成了烟雨中的小黑点儿,有人在台中比斗,一枪横扫,地上的雨水掀起成墙,一剑斩过天雨成珠,身法闪转腾挪,像是比斗,又像起舞。
道人一时入了定,又入了神。
当年初来此地,见这一幕,是下了阴阳山难得的修行,如今故地重游,却没想到又有新的感触。
就连三花猫坐在前边,坐在亭舍即将飘来雨点的边缘,抬头看着这幅景象,看着那只在天空中胡乱飞着的燕子,琥珀似的眼中闪烁灵光,当年的记忆也涌了上来,回头再看这道人时,好似真的听见了他叫自己帮他护法,只是那声音已经是从很多年前传过来的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
天上的燕子都飞得累了,落回了山间亭舍中,扭头梳理着湿漉漉的羽毛,虽然还是下意识的和猫儿保持着距离,却已没了当初那般害怕。
三花猫盯着他,眼光闪烁,也觉得奇异。
“啪……”
一滴雨水落在了道人面前,绽开花朵,水珠溅到了道人身上,带来暮春时的凉意。
道人打了个激灵,抬头看去。
燕仙如今已被封为正神,自然不住在安清了,并且他老人家在民间极受欢迎,香火越来越盛,各地都是他的庙宇神像,忙碌之下,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回过安清、多久没有来过这座亭舍了,以至于亭子年久失修,都开始漏雨了。
这点雨珠,好似在催促道人,应当离去了。
“走吧……”
道人站了起来,一手抄起雨伞,一手拿起竹杖,往山下走去。
燕仙台上终于又有人来。
远看是两个老者,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手上拿着镰刀,背着背篓,近看原来只是两个半大少年,都赤着脚,似要穿过燕仙台往江边去。烟雨中远远觉得一阵暮气,近了一看,才知仍是少年心气。
道人听见了他们说话的声音。
“上回柳江大会才热闹,比上上回还更热闹,惊雷剑圣舒一凡都来了,听大人们说,周边作乱的妖怪只是听见他的名字就跑了个干净!”
“剑圣啊……”
“那些江湖人都这么叫,叫以武入道,就是练武练成了神仙!”个子略高一些的少年说得煞有其事,“不过听说以武入道的不光他一个,还有另外一个大侠也以武入道了,也来了,但是没有露面!”
“练武练成神仙得多难啊,不如直接去道观里学法术,直接变成真神仙!城外走蛟观的观主就是会法术的!”
“那你去学吧……”
“你去……”
“你去你去……”
“咦这个道士从哪里来的?”
道人撑着雨伞,与少年擦肩而过,也偏头凝视着他们的面容,如他们凝视自己一样,是对这场相遇缘分的敬重。
慢慢走出燕仙台。
当年给道人开门的道童果真聪慧,只是如今他已是而立之年,不好用聪慧二字来形容了,性格里的机灵也变成了沉稳智慧,如今的他起码得到了当年青阳子的七八分真传,而他距离当年的青阳子,起码还隔着四十年的光阴。
而且他还很喜欢钻研道法,好不容易遇到宋游,自是要留他多住几天,请他出门转山,游玩安清风景,十里画廊,于山水春景之间,向他请教修行和法术的事,便是道人们的山间闲聊了。
好比文人出去踏春,游山玩水,见天地广阔景色出奇,便吟诗唱词,饮酒作赋,好不快活。
道人之间也如此。
双方都很开心。
只是终究是该离去的。
几日之后。
安清县城。
北城门边上有家旅店,旅店对面有家肉汤馆子,包浆的榆木桌子,宽板凳,店家倒还是原先那位,比起道人记忆中苍老了不知多少。
“两斤的骨头,一碗帽儿头,啊不,来两碗吧。”
“好嘞!”
仍旧是两人相对而坐。
只是一面坐的是道人,另一面坐的却是不安分的女童。
女童胡乱扭头,眼睛到处瞄。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
大坨的筒子骨和龙骨,与同样切成大坨的白萝卜一同炖成了汤,骨头上的肉被炖得耙软,白萝卜被炖得半透明,汤上浮着一层油花儿,又有如玉一样的葱花葱白作为点缀,很简单的做法,却能轻易勾起人的食欲。
“三花娘娘,请吧。”
“唔!”
女童这才老实下来,不断晃头乱瞄,转而盯着道士,一脸严肃,似是刚才坐在这里的那个女童不是她一样,学着说道:
“道士,请吧!”
女童学着道人,直接伸手上去,抓起筒骨放到面前来啃。
不忘撕下一点肉,用来喂燕子。
啃完一块筒骨,满嘴肉香,意犹未尽,又学着道人,拿来一根筷子,插进萝卜中,串着萝卜到嘴边啃。
萝卜吸饱了肉香,也带上了肉香,还微微泛甜,好吃是好吃的,只是相比起大坨的肉定是不如的。于是三花娘娘举着筷子,看向燕子,看了几眼后又收回目光,看向外头,将这萝卜喂给了马儿,继续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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