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与大堂中几位住客讲了一会儿,宋游也坐在旁边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待得店家将过往神仙与汤饼之事讲得差不多了,几位住客面前的汤饼也吃得七七八八了,进入了低头喝汤的阶段。
店家又去后厨看了眼,回来告知道人,还得再等一等。
“无妨,无妨。”
道人仍是如此说道,十分和气,随即顺势对他请教:“方才听店家讲起城中有位李大善人,当年是个恶人,与神仙有些渊源,却不知如今传说中的神仙已离开南画十七八年,那位李大善人又如何了?”
“哈哈哈哈,先生听小人称他为李大善人,便知结局了。”店家笑着说道,权当给客人们下饭消磨,“善人善人,便是为善心善之人。”
说着稍稍顿了一下:
“自从遇了神仙,李大官人便改过自新,既悔过又弥补。说来也妙,自打这位李大官人不再欺行霸市,巧取豪夺之后,反倒更加富有,原先李大官人在衙门买了个闲职小官,如今也升到了提刑千户。”
“升官发财了?”
“是这个意思。”店家说道,“咱们南画的布本就出名,对了,诸位客官若是第一次来,除了尝尝咱们南画的神仙汤饼,若是有空得闲,也得去城中买上二尺布做件衣裳,咱们南画的布,向来柔软舒适,坚固耐用……说到哪里了?”
“南画的布。”
“哦哦,南画的布。”
店家连连点头,继续说道:
“如今城中最大的布庄便是李大善人家中的,他专请城中城外穷苦人家的妇女去做工,薪资开得很好,每天中午还包一顿饱饭,很多妇人都愿意去他家做工。听说连带着整个城中的布庄布坊给工人开的薪资都要比以前高些了。妇人们也知恩图报做的布在城中也算很好的,加上别地商人听说此事,也都愿意来他家买布,渐渐一来,这布庄竟是越做越大。
“至于赚取来的钱财,很多都用来接济穷人,在城中修路,建设义塾了。
“十几年间一直如此,我们才称他为李大善人,就连县官也对他青睐有加,官职也一加再加。”
“原来如此。”
宋游听完点了点头。
这位店家说的,与当年舒一凡从平州借山路过南画,回到禾州禾原时对他说的差不多。
如今世道将乱,即使不做什么大事,没有任何图谋,能在当地有个好名声,怎么也是一件好事,也许有时还能藉此安身。
乱世中除了嗜杀成性的魔头,别的讲究仁义礼法的枭雄,不管是正统还是诸侯,亦或是义军,到了一地,对于当地远近有名的善人,大多掌权者也会对之多几分敬意,甚至屈身拜访的故事也不少。
算是将一种财富换成了另一种财富。
“店家方才说,城外原本还有一个尼姑庵,也似与那李大官人有关,却不知现在如何了?”
“先生对此倒是格外关切。”
店家听闻笑了笑,擦了擦手。
大堂中几位客人也朝宋游投来目光。
这位道人的好奇心确实有些重了。
寻常人爱听神仙故事是正常的,可大多人来此,询问店家,或是去城中茶楼听说书先生讲当年之事,也只是听一听与神仙有关的内容,最多对那李大官人稍稍关心一些,极少有人会如此细致的问起其他人的结局。
“那尼姑庵早就没有了,如今改成了城外的义塾,又扩大了一些,请了教书先生,附近十里八乡穷苦人家的孩童只要带上中午饭食,就可以去义塾中读书学字。也是李大官人出资。”
“那些尼姑呢?”
“小人倒不是很清楚,家父也许更清楚些。只听说她们大多都有了田产,有的在义塾附近务农,有的在义塾中当个煮饭婆,有的在李大官人开的布坊里面做工,还有的在城中做点小生意,卖些腌菜小食。”店家顿了一下,忽然想起,指着旁边,“对对对,先生若是有意,明早出门直往右手边拐,有个巷子,早晨颇为热闹,有许多卖腌菜的,先生前去问问,说不定其中有位就是以前尼姑庵里的尼姑。”
这时从后厨传来声音,叫他去端汤饼,店家乐呵呵的,对道人说了句汤饼有了,便往后厨走去。
“来咯!”
两个大斗碗,店家一手端了一个,侧身撞开帘子,稳稳当当走出来:“南画最正宗最有名的神仙汤饼,当年神仙所吃的,就是这一碗。”
“足下刚才不是对客人说,当年神仙吃的,是令尊令堂做的吗?”宋游笑着问了一句。
“是我家老母做的,如今是我内人做,不过先生敬请放心,这配料手艺都是一脉相传,与当年神仙赞不绝口的那一碗,一点不差。”
“敢问令尊令堂如今可好?”
“哎哟,有劳先生关切,我家老父老母还在人世,只是劳累多年,前两年身体不太好了,恰逢老家那边有位大夫很懂调理腰背的法子,去年他们就回老家调养去了。”
“是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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