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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承宗在村子里逛了一圈儿,意兴索然地返回丁府,刚进大门,就见一人站在那儿满面为难地向雁九打躬作揖,看那人服饰打扮,不似府上的人,丁承宗便摆摆手,示意轿夫过去。
到了近前,丁承宗问道:“甚么事?”
雁九一见是他,忙迎上前来叉手施礼道:“大少爷,此人是叶家车行差来的,一个新行脚,不懂得规矩,不敢劳少爷……”
丁承宗淡淡一笑,仍是问道:“什么事?”这回语气便有些森然。
雁九一窒,不敢再搪塞。丁承宗常在外行走,那人倒是认得他的,便上前一揖,唱个肥喏道:“小人见过丁大公子,小人本是叶家车行的行脚,往贵府送几封书信。其中一封,客官特别指明了要交予本人,是以小人不敢违规交给雁大管事。”
丁承宗皱了皱眉,叶家车行在西北地区开有多家分店,既运人也运货,还为民间代捎书信,这都是他们的业务范围。能与丁家有书信往来的,不是至亲好友就是生意伙伴,书信往来的确是一向由雁九接交的,不知这封信是何人书写,指明了要交给谁。
他张口问道:“是哪里的书信,要交给甚么人?”
叶家车行那伙计便道:“写信的客官是谁小人可不知,这书信是本车行广原分店捎过来的,特意加付了邮资,申明务必交给贵府的丁浩本人。小人却不知,这丁浩是贵府的什么人?”
丁承宗有些意外,略一怔忡,方才笑道:“哦,丁浩么,那也是本府的一位管事。他已奉州府吩咐,带人去挖河修渠了,你这封信,交给本人可好?我会使人给他送去。”
丁大少发话,份量自与雁九不同,再者说,丁大少生意场上一诺千金,那是既豪迈的人物,叶家车行那伙计久闻其名,对他是极信任的,略一犹豫,那人便笑道:“本来这是不合规矩的,可丁大公子小人还信不过么?”
他瞟了雁九一眼,不想开罪他,又道:“其实雁九爷小人也是信得过的,只是人家指明了要交予本人,小人可不敢胡乱作主。既然这位丁管事并不在府上,那……就有劳大公子了。”
丁承宗微笑着接过书信,在他的签收簿上签字画押,便把手一摆,小轿直趋内宅,雁九陪笑一旁站着,等到丁承宗的轿子远去,这才慢慢抬起头来,狠狠地唾了一口。
丁承宗回到自己房间,将那封信放在桌上,怔怔地望着,不时伸手摸挲,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陆湘舞唤人沏上了热茶,将杯盘捧到书案上,为他斟了一杯,柔声道:“官人,为了什么事如此作难?”
她轻轻一瞟那封信,抿嘴轻笑道:“这信么……打发那薛良给丁浩送去不就成了。”
丁承宗点点头,又摇摇头,伸手欲去摸茶,忽地又缩回来,沉吟片刻,便一把抄起了那信,慢慢地撕开了封口。陆湘舞一双妩媚的眼睛蓦地张大,伸手掩住樱桃似的小嘴,吃惊地看向自己丈夫。
丁承宗眼皮也不撩,只是慢慢撕开信封,将那封签小心放在桌上,便展开信纸看了起来,陆湘舞好奇难禁,有心凑过去看看内容,却又不敢,只是坐在对面看着丈夫脸色。
可是丁承宗颇有乃父之风,城府深厚,喜怒不形于色,从他脸上,又哪能看出什么端倪。丁承宗将信匆匆看罢,一掩信纸,闭上双目,便冥神沉思起来。陆湘舞不敢打扰,只在一旁静坐。
沉思有顷,丁承宗展开信来,再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忽地吩咐道:“取火烛来。”
陆湘舞惊道:“官人。”
“取火烛来!”丁承宗严厉地看了她一眼,陆湘舞不敢再说,乖乖起身,点着一根火烛捧到案上,丁承宗就着烛火将那信点燃。
“官人……”,陆湘舞唤了一声,却不知该说些甚么。
丁承宗抖落手中灰烬,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涩然道:“舞儿,这是为夫……平生第一次有负于人啊……”
“官人……”陆湘舞有心安慰,可话到嘴边,却难以成言。
丁承宗的眼睛湿润起来,轻轻自语道:“根深才能树茂,若是一条根腐烂了,再没有另一条有生机的根去撑着,这大树再繁华……风一吹也要垮了。为夫这么做,不是为了自己,只是想为这棵大树留下一条生机罢了,但愿……他能体谅我的一番苦心……”
陆湘舞按捺不住道:“官人,信……是何人所写,说了些甚么?”
丁承宗摇了摇头,侧身在竹枕上卧下,疲倦地道:“你莫要多问,我累了,要歇息一下。”
“是!”陆湘舞婉然低头,复又抬起向丈夫勉强一笑,盈盈站起身,为他披上一条薄毯,便悄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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