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冲锋一久,队形也有些散乱了,已开始向两翼慢慢扩散,有些骑卒已经冲到了坡上,此时董十六就算沿河而行,他们居高临下,也是瞒不过他们眼睛的,更何况这样当面冲来。
董十六大骇,把双手急急摇动,大呼道:“我不是宋军,我不是宋军。”
主将一声令下,敌我大战已起,此时契丹士兵眼中只有敌我,哪里还有人理他到底是什么人,董十六甫一亮相,“嗖嗖嗖”雕翎破空,他便得了个乱箭穿心的下场,前胸、肋下、便连脑门上都中了几箭,像只刺猥似的仆下马去,碗口大的契丹铁蹄便从他的身上践踏过去,向守在谷口的宋军骑兵急急包抄过去。
罗克敌等人赶回谷中,催促刚刚喝了口水,吃了把炒米的百姓打起精神继续向西赶路。许多百姓一来是疲累之极,二来是愚昧无知,只道外面两军交战,不会有人来欺侮他们这些寻常百姓,任你呼喝叫唤,就是不肯起来。
这时杨浩那三百衙差便派上了大用场,他们张牙舞爪地扑进人群,连蒙带骗连唬带吓,手中铁链哨棒飞舞,他们打人极为技巧,看着凶悍,打着痛楚,偏偏不是要害。只见他们如虎入羊群,片刻功夫,许多老幼便被他们扔上车去,许多青壮便像轰牛赶羊拖死狗一般攉龙起来,也不理其他百姓,便押着这些人急急往山谷深处冲。
这些百姓都有从众心理,人人都不动,明明刀枪临颈,许多人也看不出危险,如今有人先动了,他们便开始害怕起来,又有其他士兵呼喝催促,便也一轰而起,随着被差役巡捕们驱赶开路的前锋部队沿着山谷向纵深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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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一轮弯月爬上半空,照着黝黑的山谷。
谷中生起了一堆堆篝火,许多百姓吃了两碗香浓的米粥,被禁止继续进食之后望着那一车车粮食,还是有些馋涎欲滴的感觉。
扶摇子指挥着几个人在架起的大锅上熬煮着药汤,苍天垂怜,总算没有令这支逃难大军再生起不可控制的大瘟疫来,但是大多数军卒百姓体质都已极差,有些人还生了这样那样的病来。扶摇子取来的这些药材既是治瘟疫的,其中自然有些是益气补虚强身健体的,这时便挑出来煮成药汤让大家服用。
总的看来大家气色还好,虽说他们现在依然是衣衫褴褛,可是腹中有食,心中不慌,大多数百姓都像久旱之后怏怏打蔫的草儿忽地淋了一夜细雨,重又焕发了精神。
狗儿躺在娘亲的怀里,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吞咽着那些发苦的药汤,那可是扶摇子为她开的小灶,说是喝完了明天就能活蹦乱跳,不然这样病怏怏的杨浩大叔一定要为她多操心,狗儿听了才肯这般听话地服药,若非如此,这么苦的药汤她怎咽得下去。
人们三五成群地坐着,诉说着劫后余生的喜悦,谈论最多的就是杨钦差今日单骑救狗儿的姑娘。这些百姓最在意的不是两军阵前杨浩这种行为何等英勇,而是他救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百姓孩童,一个名叫狗儿,命贱如狗的小民。
堂堂钦差,为了一个小民舍生赴死,这才是令他们最在意的。因为他们就是小民,自然感同身受,巴不得天下的官儿都像杨钦差一般爱民如子,于是那夸奖的话儿便也毫不吝啬地说了出来。
马大嫂抱着狗儿,一边喂她吃药,一边绘声缓色地向周围的人学说着杨浩单骑冲回两军阵前救回狗儿的事情。狗儿躺在她怀里,忽闪着大眼睛,听着娘亲的叙说,喝进口中的药汤似乎也不是那么苦了。
程德玄抱膝坐在人丛后面,微笑着听马大嫂讲故事。曾经衣冠楚楚、最重仪表的他此时那里还修什么边幅,他和普通的叫花子没什么两样,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虽然不远处就是汩汩流淌的河水,他都没有洗一把脸。
杨浩当初离开时,本来安排了兵丁看着他,限制了他的自由,形同软禁。但是逃难队伍从两军阵前匆匆逃入山谷时已经彻底混乱了,看守他的兵丁也被庞大的人流挤散了,直到现在还没找到他。
众人听了马大嫂的话,更是啧啧连声地赞叹,程德玄随声附和着,眼底有一簇妒恨的火苗悄悄在燃烧。听着有百姓说待逃出生天之后要做万民伞、德政牌给杨钦差,程德玄忽地插口道:“若非杨钦差,咱们这数万人都化了枯骨了,理应好好感谢杨钦差才是。只是我等身无长物,到了定居之地,一时怕也无钱做出万民伞、德政牌来送与杨钦差,再说杨钦差这一路历经艰险,一旦带着咱们安全进入宋境,一定会尽快回应京去见官家,杨钦差立下这样的大功,官家一定会升官晋爵的,咱们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钦差大人。依我之见,待安抵宋境之后,咱们向杨钦差叩几个头,道一声万岁,祝一声无疆,也就是了。”
“万岁”、“万寿无疆”一类的吉祥话儿自春秋以来直至汉初,都只是吉利话儿,并不指定什么品级的人才可用。直至汉武帝时,才成为官方对皇帝的一种专有称呼,但是民间文化普及太差,所以口语相沿一直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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