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筠几次来府谷,胃口一次比一次大。折子渝虽未与他正面打过交道,却隐在幕后出谋划策,与他较量过几回了。折子渝虽然智计百出,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计谋都是浮云流水,折家的实力远不及李家,如今又有求于李家,纵有折子渝运筹帷幄,还是被李继筠占了大量的好处去。
如今党项七氏“乞降”,战事已然结束,折御勋率兵回了府谷,折家便不肯答应夏州的牛羊皮毛出入府州地境时不缴税赋的要求,李继筠不愿空手而归,这些天滞留在府州不走,常去纠缠折御勋。折御勋既不能避而不见,又不肯再做让步,几乎每天都被李继筠找上门去胡搅蛮缠,没想到今日杨浩设宴,大哥竟把这块狗皮膏药甩进了小樊楼来。
折子渝心里忖度着大哥的意图,生怕杨浩在李继筠面前吃了大亏,忙向女宾们告了声罪,急急向这边行来。
任卿书与马宗强走在后面,刚到门口便被折惟昌拦住,折惟昌向他们嘱咐了一番,两位将军一听就傻了眼。
美人计?屁的美人计,这小子异想天开,竟想得出这样的结论。折家有必要向芦岭知府行美人计么?如果是大宋官家那还差不多,就算是夏州李家,份量也不是那么足啊。这分明就是……,一向眼高于顶的折二小姐怎么偏偏就喜欢了他?
两位将军无暇多说,慌忙抢进厅来,一进厅就见李继筠远远坐在尽头屏风下的主位上,虎踞龙盘,以客压主,仿佛他才是这场晚宴的主人。任卿书和马宗强叫苦不迭,急急互相打个眼色,匆匆与杨浩见了礼,便一同向李继筠行去。
今日把李继筠这个刺儿头弄来赴宴,确实是折御勋的主意。折御勋执掌府谷军政大权,身为一方军阀,绝不是一个只知道用蛮力的人,合纵连横、互相利用、牵制制衡这些权谋之事他一样了然于心。
芦岭州的设置本在他意料之中,以他料想,赵官家也未必就甘心把这几万百姓平白充实了府州的实力。可是杨浩另僻蹊径,把芦岭州定型为单纯的商业城市,而且那么快与党项七氏建立了密切联系,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先机已失的情况下,他务必要尽快抓回主动。最主要的目的,是把芦岭州的发展限制住,绝不能让芦岭州的军事实力快速膨胀起来,对府州形成威胁。第二个目的,就是要从中分一杯羹,芦岭州虽然利用它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政治身份,做到了府州做不到的事,但是目前毕竟仍在府州掌控之下,这块巨大的经济利益,府州怎么可能置之不顾?
他授意任卿书把李继筠请来赴宴,是要在杨浩这个外来户面前造成一种假像,让他晓得府州与夏州的关系其实很密切,迫使杨浩降低合作条件。
在夏州方面,又可以让李继筠晓得朝廷新设立的这个芦岭州与府州是站在一起的,迫使夏州有所忌惮,放松对府州的夺迫。
此外,今日让李继筠亲眼看到芦岭知府宴请府谷官吏士绅,切断芦岭州同夏州合作的可能,迫使杨浩只能向自己靠拢,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也是他的一个目的。
可是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小妹会对杨浩生了情意。如果杨浩真的做了自己妹夫,那府州、麟州、芦岭州在共同利益的基础上又建立了姻亲关系,自然不需他再做这种戒备,所以任卿书一听折惟昌说起折子渝在场,便知要糟,今天只怕是要弄巧成拙了。如今弄成个王见王的局面,想要挽回已不可能,这可如何是好?
任卿书和马宗强心中焦急,陪着杨浩刚刚走到李继筠面前,李继筠已然发难了。杨浩才是今日宴客的主角,可是主位偏偏被李继筠故意占据,杨浩又不好为了一个座位让他起身,只得在侧首就坐。
几个人刚刚坐定,李继筠便左右顾盼,两个大耳环摇得金光灿烂地道:“哈哈,今日杨知府宴客,府谷上下官吏,行商坐贾,来的可是真不少啊。”
杨浩欠身笑道:“下官率领北汉移民往府州来时,承蒙府州官绅热情款待,十分的礼敬,下官早该回请一番才是。只是朝廷设置芦岭州,下官忝为芦岭州首任知府,诸事繁杂,不得抽身。如今总算稍稍安定下来,下官这才赶来,以全礼节。”
“哦?”李继筠眉毛一挑,嘿嘿笑道:“芦岭州如今已安定下来了么?据本官所知,就在十日之前,野离氏还曾攻打芦岭州,大肆劫掠,是么?”
李继筠说的是事实,党项七氏与芦岭州秘密交易,想全然瞒过夏州的耳目十分因难,这用兵“劫掠”之计就是细封氏族长五了舒那头老狐狸想出来的。一待党项七氏有什么大宗的牛羊或皮毛要交易时,就把牛羊和装载货物的车子夹在军伍之中,攻打芦岭州一次。
一旦打仗,双方探马四出,夏州的细作就无法靠近了。物资夹在军伍之中,也更容易隐蔽,至于打仗的结果,自然是来袭的党项人“劫掠”了他们需要的物资大胜而归,而他们带来的牛羊马匹、草药皮毛,也要尽数落入芦岭州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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