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白须白眉的老者坐在她对面,三根手指轻轻搭在她的皓腕上,凝神半晌,老者忽地双眉一挑,收回手指,欣然起身,拱手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哦?本宫喜从何来?”
老者满面春风地道:“娘娘有喜了,而且怀的是一位龙子。”
萧绰攸地一下站了起来,颤声道:“当真?”
老者矜持地一笑,傲然道:“若是寻常的医士,当须四个月以上时,才能从脉象上看出是男是女,老臣虽不敢自夸杏林国手,不过有孕月余,这男女脉象的细微差异,却还是能探得出来的,老臣一生行医,但凡为人切脉,还从未失误过……”
“好,好,好。”萧绰又惊又喜,连忙道:“来啊,取明珠一斛,重赏黄院正。”
“哎呀,老臣惶恐,多谢娘娘赏赐。”
那老御医忙不迭施礼道谢,又嘱咐道:“娘娘初怀龙子,当保重凤体,戒嗔戒怒,怡身养性,老臣与诸位医士计议之后,当拟一个食补单子上来,以保龙胎。”
“好,有劳黄院正了。”
萧绰欣喜万分,待那黄院正退下,身边内侍宫女纷纷上前跪拜道喜,萧绰含笑叫起,眸中的惊喜却渐渐被一抹暗暗泛动的寒光所取代。
皇帝寝宫,萧绰默默伫立,大殿中虽然宽敞,可是药味仍是经久不散,沉睡在龙床上的皇帝脸色苍白、形销骨立。沉默半晌,萧绰忽然一转身,大步走出了寝室,立于外殿,玉面一寒,沉声喝道:“这一两个月来,陛下的身子明明已经大好,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啊?”
侍候在皇帝寝宫的擅治透箭疮、毒伤的御医和侍婢、内侍们面面相觑,大气儿都不敢喘。
自打京师接踵发生政变,皇后娘娘就加强了皇帝寝宫的安全,所有负责为皇帝诊治箭疮的御医、负责服侍的内侍、宫人一律固定下来,日夜守在宫中,且不再调入一个新人,还把他们的家人都看管起来做为人质,以防有人效仿弑杀先帝的法子,买通皇帝身边的内侍行凶。
此后,娘娘又赏赐重金,让他们对外张扬皇帝身子大好的消息,他们也都照做了,谁都知道,现在传出皇上身子大好的消息,对上京稳定具有多么重大的作用,他们都是生于斯长于斯的人,就算娘娘没有许给他们好处,他们也是要不遗余力地为娘娘造势的。
可是……,实际上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早就纯靠药物吊着性命,寝宫里所有的下人都知道,皇上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很可能连今年冬天都熬不过,这些事每天都来探望皇上的娘娘当然心知肚明,今儿怎么突然大发雷霆了?
迟疑半晌,寝宫总管勃里海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娘娘,皇上他……他的龙体这两天一直不舒服……”
萧绰生色俱厉地道:“这两天?这些日子皇上的身子明明已经大好,都是你们这些不开眼的奴才侍候不周,皇上一时任性,要开三石的弓,你们怎么就不拦着些?害得皇上用力过巨,绷裂了伤口,以致病情复发?”
“啊……啊……”
勃里海眨巴眨巴眼睛,终于明白了娘娘的意思:现在上京已经稳定下来了,皇上的病情也不能再瞒着了,要不然没准哪一天皇上猝然驾崩,如何向天下臣民交待?娘娘这是找个由头把谎圆回来啊。
勃里海从善如流,立即应声道:“是是是,奴婢们该死,皇上要试试三石的弓,奴婢怕扫了皇上的兴,没有从中拦着,害得皇上病情复发,奴婢该死,奴婢罪该万死……”
勃里海说着便跪下去磕头如捣蒜,太医和其他内侍、宫女见状,纷纷跪下去请罪,萧绰冷笑一声道:“你们也知道自己罪该万死?好,来人呐!”
萧绰高声一喝,宫门轰然打开,两大队披甲执锐的宫廷女卫在塔不烟率领下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萧绰凤目一睁,杀气凝而不散含而不露,凛然喝道:“将这些奴才尽数处死,一个不留!”
……
遍地伏尸中,萧绰独立其中,阳光斜照如殿,把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就像一只母螳螂的刀臂,孤峭、笔直。
雪白莹润的小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她的脸上却露出了甜蜜柔情的微笑:“儿啊,娘用许多人的性命来保证你的新生,你在娘肚子里,可要乖乖的喔。现在,娘要去杀了你的亲生爹爹,等到他死了,再寻个理由,把这些日子为皇上诊病的太医杀掉,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咱们母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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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中,杨浩的面罩已经被除下去,站在他面前的,仍是一身女卫打扮的萧绰,与上次满脸恨意不同,此刻的她脸上带着轻轻浅浅的微笑,睇视着杨浩时,就像一个柔情如水的女子凝视着她的情郎,看得深知萧绰为人的杨浩不寒而栗。
“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杨郎,你我做了一个多月的夫妻,为什么你看到我,却是这样一副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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