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浪川,风起,尘扬,遮天蔽日。
折子渝牵着马,轻轻漫步在杨浩的军营。
军营空空,许多杂什之物洒落一地,可见大军离开之匆忙。
张十三急急掀开一顶顶帐蓬,然后赶回折子渝身边,焦急地道:“大小姐,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人都走空了。”
折子渝目光一凝,瞟见一只揭去了铁锅的炉灶,她走过去,伸手试了试灶底的灰烬,缓缓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莹白如玉的手掌,说道:“现在大概已到申时,杨浩的大军恐怕一早就急急启程了,我们已经追不上了。”
张十三急道:“大小姐不是说李光睿必有奇谋?那现在怎么办?”
折子渝心中实比他还要焦急万分,可是就算呼天抢地的大哭一场,能把杨浩哭回来吗?她默默转过身子,一双澄澈如水的眸子看向西南方向,一阵风沙袭来,她轻轻垂下眼睑,长长的眼睫微闪,滑如凝脂、白如素玉的清丽娇靥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忧郁:“越是这种时候,越慌不得,不要急,先去葭芦川见我大哥。”
折子渝一直在关注西北方面的情报,杨浩与折御勋、杨崇训议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后,由于事涉极度机密,核心情报只由杨浩的‘飞羽’负责,再由杨浩择其需要知会折御勋和杨崇训的情报通报他们。这样一来,折家的“随风”和继嗣堂的情报组织就脱离了该计划的核心情报群,这也就是崔大郎在木已成舟之后才隐约得到一些线索的原因。
由于围线该计划的情报之机密性以及时效性,杨浩随时会得到第一手情报,并迅即做出反应,折子渝的“随风”谍报机构再去关注这一事件本身就成了事后诸葛亮,所以折子渝把情报打探放在比较明朗的地方,如果说“飞雨”现在刺探、传递的是与暗战有关的核心情报,那么“随风”现在做的就是明面上的情报收集工作,诸如粮草的运输、兵力的调动、部署、各地战报、伤亡的统计等等。
当然,所有这一切,都是围绕着杨浩调虎离山、李光睿围城打援来进行的,所以大战的进度折子渝随时会进行了解,折御勋也不可能瞒着自己的妹妹和自己的情报机构,所以最新动向折子渝一清二楚。她知道夏州已经落入杨浩手中,知道杨浩和折御勋、杨崇训判断李光睿即将退兵向绥州靠拢,知道杨浩和她大哥已兵进驻两川。
与此同时,她撒布出去的情报人员也将各地的情报源源不断地送来给她:
绥州刺史李丕禄按兵不动,毫无接应李光睿的作战意图;
固守西域通向中原的长城险隘石州的兵马与长城以西的宥州往来频繁,宥州向石州提供了大批粮草辎重。
李光睿自夏州赶往银州的最后一支粮队接到夏州失陷的消息后本来加快了行程,拼命向银州李光睿靠拢,可是眼看到达无定河左近,却突然放弃渡河,反而就近转移到附近唯一的一片山脉,并在最险要的摩云岭上驻扎下来。
石州虽然是一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兵塞,但是那是在它的后方牢不可破的情况下而言的,如今石州背后的夏州在杨浩手中,石州前面又是麟府两州,这处所谓的险隘已经失去了固守的必要,他们为什么还要屯运大批粮草,做出坚守态势?
李光睿的粮队为什么突然转移到了摩云岭,有什么意图?
种种行迹,背后似乎都有一支无形的大手在推动着,折子渝本能地感觉到有一桩针对杨浩和她大哥的阴谋正在形成,她想马上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他们,可葭芦川、浊轮川是临时抢占的两处战略要地,信鸽也好、飞鹰也罢,不可能聪明到自己飞去一个事先没有设定通讯点的地方,所以她只好自己赶来了,想不到还是晚了一步。
折子渝赶到葭芦川时,折御勋已收到了杨浩拔营前送来的消息,大军已集结完毕,准备启程上路了,兄妹见面,当下便一起行军,行军途中,折子渝才把自己掌握的情报和她的分析源源本本地说与大哥,两兄妹一路推演着李光睿可能的计划,一路急行,赶往无定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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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古战场上,如今还要抛下多少年轻汉子的尸骨呢?
杨浩的立足之处是一座荒弃的古城,城依山势呈葫芦形,面积不大,沿悬崖筑石为墙,向下十余丈,是滔滔而去的无定河水,城中的黄土房舍早就塌陷了,只剩下一处处残垣断壁,黄土的城墙风化极其严整,一碰就簌簌地掉落大片黄土。废墟中有大量的陶器醉片和牛羊骨骸,许久以前,这里应该是一片很繁华的地方,或许仅仅是因为一场残酷的战争,这座小城从此就沦为了废墟。
杨浩站在黄土围子上,眺望着远处密密匝匝形成合围之势的敌军,忧心忡忡。他没有想到李光睿临死还要反噬一口,竟然咬得这么毒、这么狠。谁能想到他有这样大的魄力,在军心已乱的情况下还敢展开一次这么完美的反击?谁能想到他为了把戏作得真一些,竟然舍得两营兵马做诱饵,连他的儿子都做了一枚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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