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镇恶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银州城此时竟会遭到攻击,这一路敌军他完全无法想象倒底是从哪儿杀过来的,深夜之中更无法揣测敌军的多少,他只知道,这路敌军的数量远远大于他的守军,而且分驻四城的两千残兵根本来不及调动过来集中御敌。
柯镇恶自杀的心都有了,可是他也知道现在无论如何不是自责忏悔的时候,大帅生死未卜,如果他再把大帅的家眷丢了,那真是百死莫赎其罪了,所以柯镇恶见城池已破,敌势强劲,立即率兵赶向帅府,同时命人备马备车,又使人分令四城守军,打开城门,任由百姓逃出城去。
帅府中已然听到了来自城中的厮杀声,娃娃心中警惕,早令阖府上下做好应变准备,正欲派人出去探个究竟,柯镇恶提着一杆长矛率着百余名亲兵闯进府来。
“三夫人,大事不好,不知哪里杀出一支夏州兵,现在已破城而入,城中空虚,难以为战,还请夫人快快随末将突围。”
娃娃虽惊不乱,问道:“夜色茫茫,咱们向哪里突围?”
柯镇恶道:“末将已令打开四城,任由百姓四方逃难,咱们可趁乱冲出城去,视情形或逃往无定河畔,与大夫人汇合,或逃往东南,避入麟州境内,或往北去,大老爷正在北路游牧部族招募训练新兵,北路下去多山川河流,亦好躲避。”
娃娃略一思忖,当机立断地道:“前方战事未明,麟州毕竟是别人的地方,尽量争取往北走。”
“是!夫人,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拣紧要的东西带走,要快,属下先去前门候着。”
娃娃道:“倒没甚么准备的,妙妙,速请前衙萧、徐、林、秦诸位大人,随我等离开。窅娘,杏儿,速去带周夫人和雪儿出来。”
“我们已经到了。”周女英抱着雪儿立在廊下,脸色虽然紧张的发白,但是还算镇定。
娃娃道:“好,我们上路,阖府上下,能跟上的尽量跟上,快走!”
李继筠来过他堂兄李继迁驻守的这座银州城,本来轻车熟路,可是城中建了羊马城,有些新增的建筑,也改变了城中样貌,加上夜色深沉,满城乱民,一时竟然走错了路,待他率兵扑到李继迁的防御使府,如今的节帅府,数十辆大车在柯镇恶匆忙集结的三百多名侍卫护送下,已驶向北城大街。
“追过去,谁若抓住杨浩的家人,重赏!”
李继筠晃悠着一对大金耳环,硕大的弯刀向前重重一劈,率军掩杀过去。
“遭了,忘了告诉师傅。”小周后忽地想起师傅,不禁焦急地向栖云观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是如今数百卫士正保护着车队拼命向外冲,她怎好让人冒险杀回去?
“师傅一身武功盖世,想必……想必不会被乱军所伤吧。”小周后一时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放箭!”李继筠追上来,满街都是惊呼逃跑的百姓,阻住了他的马蹄,李继筠双眉一拧,沉声大喝。
“嗖嗖嗖……”一阵箭雨倾向,小周后只听车棚上如同下雨一般,笃笃笃一阵响,四下许多受伤的百姓一看追兵射箭,发了疯一般拼命往前抢,车队的护卫队伍顿时被冲得大乱,首尾难以兼顾,整个队伍已是顺着外逃的方向本能地向前流动,自己已左右不了方向和速度了。
杏儿掀开车帘,看看拥塞奔逃的队伍,车子与车子之间被百姓逃难的洪流切断了,侍卫们也是身不由己,大街小巷中不断冲出来逃难的百姓,加入这条逃难的洪流,杏儿发现前面的车子向北面大路去了,可是自己所在的车子,马儿被人流一挤一撞,竟然闪向了岔道,不由惊愕不已,连忙叫道:“老贾,老贾,跟上前面的车子,咱们走错了路了。”
车夫老贾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杏儿大急,闪身出去在他肩上一拍,只觉手上又粘又湿,竟然涂了一手的鲜血,这时才看清一枝狼牙箭端端正正在射在老贾的后颈上。杏儿这一拍,老贾的尸身便向外一歪,滑下了车去,拥挤的人流根本站不住脚,他的尸身迅速被埋没在逃命的人群脚下。
杏儿惊得牙齿格格打战,颤声道:“老贾死了,夫人,老贾他……啊!”
猛地一枝冷箭袭来,正中杏儿的左肩,杏儿尖叫一声,便跌下车去,周女英急叫:“杏儿。”她急急放下孩子,想去扯住杏儿,落下车去的杏儿已被人挤开,这时第二枝箭射中了马身,那马狂嘶一声,撞翻了几个前方的百姓,轰隆隆地冲了出去,小周后眼睁睁地看着受了伤的杏儿被人流越挤越远,直至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内。
“快走,快些。”妙妙一面催促着,一面张望后面的追兵,忽然,她发现后面周女英和雪儿乘坐的那辆车子已不见了踪影。车子都是一模一样的款式,但是前方的轿帘有些差异,这时在逃难人群的灯笼火把下,后面那辆车上的轿帘分明是窅娘、小源她们乘坐的那辆车,雪儿呢?
妙妙的双手双脚刹那间变得冰凉,尖叫道:“三娘,雪儿不见了,雪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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