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是当今帝王的女人,却囿于身份,不能入宫。她只是一个花魁,在平民百姓心中,却和母仪天下的皇后一般尊贵,不容亵渎。于是她便卡在了这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的尴尬境地,当初刚刚成为帝王的女人时那种诚惶诚恐、暗自窃喜的感觉已荡然无存,现在只有深深的疲倦和厌倦。
“千金一笑楼”已奠定了它在汴梁无上的地位,她现在也奠定在自己在“千金一笑楼”的无上地位,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争取的了,于是她也便像一个无欲无求的老僧,虽然仍是花容月貌,身姿婉媚,却少了几分灵韵和活力。她还年轻,却只能活在回忆当中。
如今想来,最多姿多采,最叫人难忘的岁月,似乎还是“千金一笑楼”刚刚建起的时候,还是杨浩在这里的时候,学戏、编曲,一起想些打败竞争者的手段,甚至和吴娃儿在那位火情院长家的后院里争风吃醋,绞尽脑汁地做些美味佳肴显摆自己的手段……
而今,是高处不胜寒么?可她所站的这个高处,又是何等的虚幻。如果时光能倒流……,听说吴娃儿现在在西北俨然是外事院、鸿胪卿一般的身份,以她的文采学问,妙语如珠,当真是得其所哉,只是……杨浩那么高的身份,也舍得让她抛头露面。
还有妙妙,听西北那边过来的人说,胡商汉贾,豪绅阔富,全都要仰她鼻息,这个丫头,倒真是个理财打点的行家里手,她嫁了杨浩多久了?怎么想起来好象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现在该已有了自己的骨肉吧?而我……
柳朵儿唇角露出一丝苦意。
琴韵悠悠,如烟之痕,袅袅萦绕,缥缈空灵,她的躯壳,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她的神思,却在回忆和遐思中飞翔,就像花落池水,涟漪不断……
“哈哈哈,好,朵儿的琴技更加的高妙了。”
忽地一阵掌声传来,随之而起的是高声喝彩。
不由抬头,柳朵儿就晓得是他来了,现在除了他,还有谁敢在自己身边做高声语呢?
朵儿慌忙起身,裣衽道:“官家。”
赵光义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在锦毡上坐下,笑道:“来,这边坐。”
“是。”柳朵儿应了一声,款款行至他的身边。
昔日那皎洁如月的美人儿,如今已经是一个姿容婉媚的小妇人了,灵秀依旧,却多了几分成熟妇人的丰腴圆润,风情更加迷人,就像一朵盛开的花儿,素肌莹玉,风华正茂。
“官家今儿怎么这么高兴?”柳朵儿在他面前,岂敢一脸落寞寡欢,她换上一副笑颜,玉臂轻舒,为他斟了杯香茗,笑问道。
那一探身,柳腰如折,赵光义双眼不由一亮,伸手便揽住了她腴润动人的腰肢,呵呵笑道:“一见了朕的美人儿,自然就开心啦。”
他的确开心,一直狗咬刺猥无处下口的西北,被他巧施妙计,名正言顺地拿下了麟府,至于横山目前的僵持,他并不担心,想打持久战?哼哼,小小西北,地贫山瘠,能耗得过我么,皇兄十年生聚,给他留下钱堆满了封桩库,多的连串钱的绳子都放烂了……
还有那个碍眼的老三赵光美,淮南西路节度使兼侍中、中书令,知开封府、封齐王,大权在握,令人忌惮啊,现在也好了,帝王心意,自然有人揣摩,如京使柴禹锡告他骄恣狂妄,规格逾矩,先是撤了他的中书令和开封府,重新掌握在可靠的人手中,紧接着张洎也善体上意,又弹劾他不知悔过,怨恚圣上,有了这两个大臣出头,如今已把他贬斥西京(长安)做留守去了。
今天,又有一个好消息传来,蜀地反贼头目赵得柱在官兵围剿下误中流矢,暴毙身亡,此事必将重挫反贼的士气,接下来不管是剿是抚,想必都会事半而功倍,内忧几已尽去,外忧铲除在望,他如何不喜?
柳朵儿娇俏地白了他一眼,神情甚是动人:“官家心忧国事,哪里会把妾身放在心里,想起来了,才来走走,偏会说些甜言蜜语。你要开心啊,必也是因为军国大事,朵儿……还是有这个自知之明的。”
赵光义哈哈大笑:“真是个伶俐人儿,呵呵,要说军国大事,却也不假。如今政通人和,用兵顺利,朕如何不喜啊?”
柳朵儿心中一惊,失声道:“西北……已然打下来了?”
“西北若是已被朝廷打下来,那杨浩他……他莫非就这么死了?”柳朵儿的心一下子变得沉甸甸的,尽管她一直对杨浩深怀怨尤,可她绝不希望杨浩身故,他们两人之间那些恩恩怨怨,很难说谁对谁错,大家各有立场罢了,可不管如何,有那一段故人情在,柳朵儿还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希望他能活着让她怨,而不是死了让她想,可是……他已经?
赵光义嘿然笑道:“哪有那么快的,这可是用兵打仗,不过嘛……却也快了,来来来,先来让朕朕怜爱一番。”
柳朵儿心中一阵厌恶,赵光义这人从来不是一个怜香惜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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