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王子染血的长袍裹住了阿古丽姣美的身姿,阿古丽的神情安详起来。她慢慢在地上坐下,搬过自己的伤腿盘坐在那儿,将优雅颀长如天鹅般的颈子向前一探,平静地道:“你可以动手了。”
杨浩凝视她一阵儿,在她对面也盘膝坐了下来,阿古丽正延颈待死,触目所及,脸上不由一阵羞热,她抬起明眸,睇睨着杨浩,不明白他的用意。
杨浩横剑膝上,轻轻弹剑沉吟:“杀你,很容易,不过……阿古丽大人莫名身死,总该有个缘故吧,何况,我这次秘密来到甘州,无缘无故不便现身。这原因……要怎么找呢?”
阿古丽冷冷地瞪着他,一言不发,杨浩双眉突地一扬,欣然道:“有了,我可以先杀掉你,然后带着你和阿里王子的尸体出去,找一个所在置尸于地,阿古丽大人深恨夜落纥父子,与他们已解下不共戴天之仇,这事儿甘州上下无人不知,如果阿里王子潜回甘州试图对你不利,结果同归于尽,那结果绝不出人意料。”
阿古丽心中一惨:她对杨浩动刀的时候,打的也是推诿于阿里王子的主意,如今杨浩想的果然也是同一个办法。现世报,来的快呀。
“阿古丽大人死了,甘州就得有个新主人,你的部落就得有个新头人。这样,我的机会就来了,苏尔曼一定想争夺甘州之主的位置,而我则可以利用斛老温和你部的新头人,挑起他们三部之间的争端,等到三部内耗精疲力尽的时候,苏尔曼的利用价值也就没了,那时我就可以将苏尔曼部一举歼灭,至于你的部落和斛老温的部落,所余残兵败将再无半点威胁,我可以兵不血刃地把他们彻底分解,永除后患,你说这个主意好不好?”
阿古丽娇躯一震,一双微带忿意的眼睛瞬间变成了恳求的神情:“阿古丽试图刺杀大王,罪该万死,可我的族人没有罪,还有斛老温,他……完全不知情,他们都是你的子民,大王,求你……”
“你现在知道求我了?”
杨浩的脸色阴沉起来:“当苏尔曼找你合谋对付我时,你大概唯一的考虑,就是失败的后果吧,可曾把我当成你的君上?当你两次三番把刀刺向我的要害的时候,想的大概只有杀死我,保全你和你的族人,可曾把你当成我西夏国人?我能信任你?我能信任你的族人?”
杨浩单掌一拍地面,整个人腾身而起,稳稳地立在地上,手中的剑飒然举起。
“大王,阿古丽知罪了,阿古丽愿一力承担,求大王慈悲,饶过我那些无辜的族人!”
阿古丽只道他的剑马上就要落下,情急之下不顾腿上巨痛,向前一扑,跪到了地上,一把抱住他的大腿,泣声哀求道:“求大王慈悲,我的族人无辜啊。十四年前,一声天灾,大瘟疫弥漫整个甘州,阿古丽的爹娘亲人,全在这场大瘟疫中丧命,阿古丽成了一个孤女……”
阿古丽泣不成声地道:“我的族人奉我为头人,可我那时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我根本不能带领族人,更不能给他们什么,他们保护我,养育我,像我爹娘在世时一样尊敬我,没有他们,阿古丽早就饿死了,又或沦为奴婢,大王,求你开恩……”
阿古丽情急之下不顾一切,紧紧抱着杨浩的大腿,杨浩发窘地道:“放开我!”
阿古丽心中灵光一闪,忽然道:“大王若肯垂怜,阿古丽……阿古丽愿意侍奉大王,只求……只求大王开恩,饶过我的族人。”
杨浩沉声道:“就算我肯答应你,你就相信,我不会事后反悔么?”
阿古丽忽然一怔,僵住了身子。杨浩又道:“甘州,是回纥人的天下,我便是委派过来几个官员也无济于事,如果我不能保证甘州回纥人忠心于我,如果……我不能铲除苏尔曼之流对我心怀叵测者,你以为,我会为了你的族人,将更多的国人拖入战火之渊?你太天真了!”
阿古丽的手无力地滑落下去,整个身子萎顿在地,杨浩道:“当初,为了解甘州之围,你冒充夜落纥的女儿献美与我,现在,你又想利用自己的身子?那一次,如果你真的行刺成功,必也葬身我的军营,夜落纥可曾有一丝半点的犹豫?肆后,夜落纥声东击西,再一次出卖了你,而且搭上了你全族的人,在他眼中,江山富贵,哪一样不比你更加重要?你是瞧不起我杨浩,还是说,认定了我是个好色之徒,明知道甘州有这么多的隐患,还会色令智昏,为了一个女人而放任威胁的存在?我承认,你很美,足以令一个身心正常的男人心动,包括我,可是你若以为我杨浩比那手下败将夜落纥还要不堪,可以用社稷大业博女子之欢,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杨浩冷诮的话,让阿古丽嗅到了其中的所蕴含的冷酷和血腥,她知道,杨浩说的都是实理。含羞忍垢,主动献身,已击碎了她心中最后一丝自尊,杨浩冷酷的回绝,把她唯一的希望也消灭了。做为一个头人,她对本族,一向只感觉到责任和义务,这个沉重的负担压得她透不过气来,所以当她以为将葬身地穴,再无出路时,她反而没有多少悲伤和绝望,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她在黑暗中轻轻哼唱着少女时代所唱的牧羊歌,整个心都放飞到了蓝天白云下,轻挥牧羊鞭,无忧无虑,天真无邪。那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了。死了也好,她可以找回童年的梦,重新做回一个不需要坚强外壳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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