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这场仗打完了,司徒秀等人该各自回到州内,可是荣姜要请旨打西戎,司徒秀肯定不会走,邓秉修呢?他是不敢走,他们两个都不班师回州,代州来的人就更不走了。
所幸怀州算得上富庶,常年备战,粮草又充足,这近四十万大军驻扎下来,压力倒也还不算大。
而京城给出批复已经是四天后了。
这一日荣姜正巡视军中,监督着将士们操练,邓秉修疾步而来。
他一眼看见在高台上的荣姜,手里捏着明黄的帛书,几步上了台子,往荣姜跟前近一些,端了个礼:“元帅,陛下来的旨。”
荣姜回头看他,就见他把帛书递了过来,心说这算哪门子旨意?可还是动手接了。
跟着就听邓秉修又道:“陛下说叫贺琪再领二十万人马来怀州听用,粮草押运一事交给了荣敏,江北临近的三州三府,兵马皆为元帅调遣。”
他这样说,荣姜拆帛书的手就收住了,嗯了一声:“那烦请邓将军替我传口谕吧,咱们且安营,等贺琪大军一到,立刻拔营进西戎。”
邓秉修应下,见她不去拆帛书了,脸上莫名的红了下,又嘿嘿笑一声:“元帅不看帛书内容吗?”
荣姜心说你不是都说给我听了?但又见邓秉修神色有异,微拧眉头,拆开来看,就看见帛书末尾落款处写着“望安珍重,静候卿归”八个字。
因想到这帛书邓秉修是看过的,荣姜也觉得羞的慌,心里又把赵倧骂了一遍,连忙收了帛书揣进袖口,也不看邓秉修,只轻咳了一声:“将军去吧。”
邓秉修可没那个胆子打趣她,仍旧噙着笑,就退下了高台回营地去安排了。
荣姜这里得了准信儿,也没心思操练士兵了,从高台上跳下来,吩咐了副将看着将士,自己返身回营地去了。
程邑见她回来的时候正在看书,养了几日,加上身体底子又好,他身上的伤早就没大碍了。
这会儿见荣姜红着脸儿进来,咦了一声撂开书,站起身来往外头走了几步,打起帘子瞅了瞅天,又回头看荣姜:“这天儿也不热啊,你怎么红着脸?不舒服啊?”
荣姜心说你才不舒服,你们全家都不舒服。于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啐道:“什么你都要问。”
程邑叫她呲嗒惯了,没脸没皮的凑过来,左右看她:“那我也是担心你,”说着往她身边儿坐下去,“才刚听了邓将军送来的信儿,说陛下批了你所请,大军开拔在即,你要是不舒服可别硬撑着,回头倒耽误事儿。”
荣姜不好告诉他内情,只好敷衍似的应下来说知道了,有动了动心思,歪头看他:“程邑。”
她不常这样连名带姓的叫程邑,这一声反倒唬了程邑一跳,立时坐正了来看她:“有话好好说。”
荣姜啧了一声,身子往后头靠,环了胸去看他:“看你的德行。”骂了一句后才继续道,“我不想再回京城了。”
程邑嗨了一声放松下来:“吓我一跳,我当你说什么事儿呢,”他像是很不以为意一般,还捏了颗果子往嘴里送,“不想回就不回呗,这不是还要去打西戎吗?你也回不去啊。”
“我是说,打了西戎之后,我不想再回京城了。”她无奈的看程邑,“现在我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他做皇帝,不会为难我们家,荣家还有舅舅们在,也不必我担着什么了。我不想进宫,也不想跟他撕破脸,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再也不回京城去。”
程邑一颗果子卡在喉咙里,叫噎的猛咳嗽了几声,还是荣姜倒了水给他顺气,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他瞪着眼睛看荣姜,连连摆手:“你这是痴人说梦,他会想尽办法叫你回去,”说着又撇嘴,“我心里是乐得见你不回去的,要我说做皇后有什么好?整天一睁眼,就是四方的天。”跟着就又忍不住叹气,“可是不成啊,事到如今,他连那样选后的旨意都发了,你不回京也没用。到时候言官上谏,请立你为后,你往哪里躲?”他说着大概是觉得赵倧这一手釜底抽薪太不厚道似的,一偏头呸了一声,“亏他有君子的名声。”
荣姜把他的话都听在心里,又想了想那日司徒秀的话,伸出手来拉了程邑一把:“你听我说完。”
这一句端的很是严肃,程邑的心思立时就收了一半,坐好了看她,倒真的是一副认真听她说的姿态。
荣姜横了横心,稍一抿嘴,开口说道:“此去若大败西戎,我想死遁,”她才说了这一句,瞧见程邑青筋突起,赶紧又扣住他手腕用了力,赶着挑话道,“你先不要急,这也是司徒舅舅之前告诉我的法子,我也在心里过了几过,才打定主意的。”
程邑脸拉的老长,摆明了是并不赞同,反手抽出手来,虎着脸看荣姜:“然后呢?从此隐姓埋名?你可想清楚了,这条路是一劳永逸,但是从此以后你想回家看一眼都十分不容易,我们这些人都好说,了不起你有了落脚处,我们去看你,可是长辈们呢?”他又跟着逼问,“你要死遁,叫老家儿跟着伤心吗?”
这话问的一点儿也不错,司徒秀给的这个法子的确可是一劳永逸,只是要天下人相信荣姜死在了西戎一战中,那知道内情的就不能太多,否则实在容易走漏风声,可这样一来,家里的长辈又要如何伤心?
荣姜别开脸:“司徒舅舅所提太武断,没有留一点后路,我……”
她顿了声没说下去,程邑冷眼看她:“你有别的想头?”
良久后荣姜才点了头:“你叫贺琪亲自把消息送回京城,军中暂且按下。我会留一封信,如果他得了信儿,亲自到西戎来,你就替我交给他,让他自己拿主意吧。如果他不来,信了我死了……等过了头七,你回京后替我说与祖父他们,人走茶凉,陛下都信了,天下人就都信了,没人会去深究一个死人如何。”
程邑听罢,嘴角扬了一抹苦笑:“阿姜,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从不知你也有这样的心性,”他手微抬,似乎是想摸荣姜头顶,却又自嘲一声收住了,“你是要赌一把,看他会选江山,还是选你,”他呵了一声,“你何其残忍,竟告诉我知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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