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厮杀过后,再次易手的绵竹迎来了新的占据者。
城内,一队队穿着蜀军衣甲的兵卒继续清缴残敌。城头上,一文驻杖,一武按剑,目视西南,并肩而立。
王平慢慢将目光移向法正那条伤腿,目光复杂。
一个月前,甘陵率军循金牛道欲攻入蜀中,仰攻大剑山隘口不下后,不得不转移兵锋,想要转向攻入巴西郡,由阆中攻入蜀地。
与此同时,甘陵接受了法正“另辟蹊径、出奇制胜”的策略,派遣马岱、王平两部绕道阴平道,意图突袭蜀中。
阴平道蜿蜒在群山峻岭之间,罕有人迹,乃是由一段段荒僻崎岖的山路组成的,甚至有无路可走的悬崖峭壁,想要由此偷渡突袭蜀中,无疑是兵行险着。
参军法正作为提出走阴平道的人,也手持地图,身跨战马,带着几名充当向导的蜀地土人,参与到这次军事行动当中。
一路上将士们翻山越岭,遭遇的毒蛇猛兽、蚊虫瘴气等困难自不必言,最为艰险的是在摩天岭期间,人马迷途失道,连续几日走不出大山,甘陵承诺的后方援军、粮队更是杳无踪迹,眼见着军中粮草将尽、牲畜多死,就连充当向导的土人也染病死了两个,军心一时间动摇不安,马岱和王平私底下也商议要放弃计划,循旧路折返回去。
结果是法正力排众议,亲蒙毡毯,身先士卒从陡坡峭壁滚下,当众硬生生开辟出了一条道路,而后将士们接连效仿,这才得以继续寻路,攀木缘崖,鱼贯而进,最终回到阴平道的一段山路上,重新向蜀地蜿蜒进发。
而他的这条腿,就是在那个时候摔伤的。
再后面,军队在途中留下伤病人马,加快行军速度,接着突袭了羌人部落,获得了一些亟需的补给,然后是攻破德阳亭,换上蜀军的衣甲,进攻涪城,再到现下的奔袭绵竹。
纵观一路上,另辟蹊径、蒙毡开路、抛下伤病、屠羌补给、奔袭绵竹,都是由法正一手主导的,说他眼光长远也好,说他心如铁石也罢,王平发现,经过这一个月的艰难行军,军中上下都对法正这个参军刮目相看,习惯性地听从他坚持下来的意见。
“眼下绵竹虽下,但兵锋不可骤歇,我意搜罗城中可用马匹,让马校尉率骑兵继续南下。”
法正的话让王平惊诧地收回目光,目瞪口呆。
一路上,军中减员不小,至绵竹兵马已不足两千,坐骑牲畜更是损失殆尽,蜀地少马,就算搜尽城中马匹,王平估计能够动用的骑兵也不过数十,而听法正刚刚的话,却是要让马岱带着这数十骑兵,继续南下前往雒城、成都。
这是大胆妄为的计划。
王平在心中下了定语,少有的开始出言反对。
“不成,我军兵力太少,纵然奔袭绵竹得手,也已是强弩之末。刘备军连胜刘璋军,势力壮大,仓促出击只怕会吃败仗。我军走阴平道,一行在途中都留有标识,我看不如坚守绵竹,隔断南北,等待后军赶至再行商议用兵的方略。”
法正似乎猜到王平会反对,他耐心分析道:
“根据我们从俘虏的蜀军将士口中得到的情报,现下刘备接连平定巴郡、巴东、巴西等郡,此时正是他势力最强大,也是内部最虚弱的时候,刘备麾下的老卒或分遣攻掠城邑,或在大剑山一线设防,分布在成都、雒城的兵马虽多,却多是刘璋的降卒,这些人马的士气不高,对刘备也殊少忠诚,可以趁着他们不明虚实,一口气击败他们。”
兵贵神速,使智者不及谋,勇者不及怒,受敌可也。
法正认为这就是他们这支另辟蹊径的奇兵的作用,但巨大的风险性让一度陷入沉默的王平还是再次反对。
“不成,此事太过冒险。”
“你不要忘了甘侯留给我的锦囊。”
法正看着王平,语气如常。
他从甘陵处求来的锦囊没有什么妙计,只是一道模棱两可的军令,意思是军中入蜀期间但有不决之事,悉数由参军法正决断。
本以来走过七百里山路的阴平小道,就可以将它束置高阁,不成想在这绵竹城还是要让他再次派上用场。
果然,听到甘陵的锦囊,王平闭上了嘴巴,他有口难开,不吭声,转身气呼呼地下了城墙。
看着王平消息的身影,法正微微一笑,他了解王平的脾性,最后还是会同意的。至于马岱,相信他这个心存振兴家声的马家将,到了这个时候,只要稍加劝说,也愿意再放手一搏。
将目光转向自己的伤腿,心志坚毅的法正不由叹了一口气,按照军医的说法,他这条腿的伤情再拖延下去,日后就算治好也会留下残疾。
他挥动手杖,一下下敲打着脚下的土石,一如自己的心跳。
其实根本就不会有后继的军队从阴平小道过来。
那一日,主将甘陵听取了法正的计策,却也只愿意用一半,不愿意将手中主力兵马孤注一掷,南下大军在突破大剑山隘口无望后,主力人马仍是要转向阆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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