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她等待的靶子来了。
为首的一名骑士驰马来到董黛跟前,身手矫捷,一手抓着那个身材瘦弱的家奴,快速翻身下马,就像抓着一根轻飘飘的稻草一样,来到董黛马前跪地行礼,口中说道:
“君女,逃奴已经带到!”
“好,将他立到五十步外,这个逃奴目无家主,企图私自逃脱,期间还妄图反抗,今日正好拿他来练练箭!”
“诺!”
董黛得意地挥挥手,随即领命的几个骑士扈从连忙又将那个瘦弱的逃奴提着飞奔到了五十步开外,才将那个逃奴放了下来,将他立在原地的位置上,然后才撒手走到几步之外,等待董黛的命令。
那名逃奴虽然手脚皆被绑住,但一听要被当成箭靶,心中又急又怕,瞬间就是嚎啕大哭,扑到在地哭喊求饶。
阎行一看这个人肉靶子立不成功,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虽然心知乱世之中人命犹如草芥,而这种逃奴就算放在太平时期也是绝对落不到一个好下场,但他自身终究还没有变成一个冷酷无情的刽子手,视人命为无睹,将一个逃奴作为靶子一样来射箭取乐。
而李儒看到眼下这等现象也是眉头一皱,他已经私底下派出人手,当下也连忙趋步近前,抬头看着马上的董黛说道:
“君女,汉家律令,不得擅杀、虐待奴隶,还是莫要再以此法比较了,不由——”
还没到李儒把话说完,董黛在马上就已经把柳眉一挑,冷笑说道:
“谁说我要射的就是他,来人,将皮弁系到他头上,今日的要射的就是他头上的皮弁,李儒,你不会不知道这乃是射侯之礼吧,上古先贤沿用至今,专用来御下惩奸,我且要看你口中还有甚么律令可以阻我!”
本朝开国之初,光武帝虽然没有像新朝皇帝王莽一样以“天地之性人为贵”的大义,规定奴婢为“私属”,不准私人买卖,企图以此来限制豪强大族拥有的奴隶范围和数目的扩大。但也经曾严令“杀奴婢不得减罪”、“炙灼奴婢论如律”等等,在法律上确认了奴婢的生命权,而到了现下,虽然法令松弛,虐杀奴婢的豪强大有人在,但若是真要严厉追究起来,这同样是杀人斩头的大罪。
李儒刚刚就是想要用汉家的律法来禁止董黛一手主导的这一场赌斗,可没想到,董黛也是早有预谋,直接让人给这个逃奴头上系上了皮弁,诡称其为射侯之礼,一时间让李儒也颇为被动,无言以对。
箭靶在古时称之为“侯”,是一种以布为主体、以动物皮饰其侧的东西,所以也称“皮侯”。传说它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黄帝征讨蚩尤胜利后,“因而擒之剥其口革以为干侯,使人射之,多中者赏剪其发而建之天,名之曰(蚩)之旌,充其胃以为鞠,使之执之,多中者赏腐其骨肉,投之苦酿,使天下瞧之哄”。
意思就是黄帝战胜了蚩尤后,为发泄心中的余恨,甚至在蚩尤死后,剥了他的皮制成箭靶让士卒去射,中者还有奖赏。这和后面将蚩尤的胃填充杂草,作为一种蹴鞠活动是一个道理的,变成了两项军中训练士卒的常见方法。
只不过,这时“射侯”的“侯”这种以人体为目标的箭靶,比起蹴鞠来,还有一层更深的含义,就是一种巫术的诅咒行为。黄帝通过让士卒射蚩尤的皮来达到诅咒蚩尤并且以此来告诫士卒,如果背叛首领就会有和蚩尤同样的下场。
这种最初以射人体为箭靶的巫术诅咒文化在以后的殷商、西周时期同样有所表现。如《殷本纪》中,“帝武乙无道,为偶人,谓之天神,与之博,令人为行天神不胜,乃谬辱之为革囊,盛血,仰而射之,命曰“射天”。
殷商时期的武乙把虚幻的天神制作成偶人用弓箭射,用这种诅咒的方式,来达到凌驾天下、威慑四方的目的。
又如兵书《六韬》中记载,“武王代殷,丁侯不朝。太公乃画丁侯于策,三箭射之,丁侯病困,卜者占云‘祟在国’。丁侯恐惧,乃请举国为臣。太公使人甲乙日拔丁侯着头箭,丙丁日拔着口箭,戊己日拔着腹箭,丁侯病稍愈,四夷闻之,各以来贡。”姜尚也用过这种射侯之礼来惩戒不服王化的丁侯,以达到震慑诸侯、一匡天下的目的。
前汉太史公司马迁在他的《史记·封禅书》中也有记载这种射侯之礼,“是时袭弘以方事周灵王,诸侯莫朝周,周力少,袭弘乃明鬼神事,设射狸首狸首者,诸侯之不来者,依物怪欲以致诸侯”。和《周礼·梓人》中“射不来侯”一样,这些都是以不来朝贡的诸侯为箭靶对象,也就是射箭的目标都是以人体、或虚拟人体为箭靶,即通过对他们进行巫术诅咒,从而达到对不听话的手下得以控制,使其归顺的一种射侯之礼。
这种以射人体为箭靶的巫术诅咒文化哪怕在时下也并不鲜见,特别是在边鄙之地依然流行,乌桓人厌恶对自家族人杀伐过重的公孙瓒,于是“乃画作瓚形,驰骑射之,中者咸称万岁”,做了一个他们厌恶的公孙瓒模样的人形靶子,用来练习驰射箭术,同时诅咒仇人和震慑部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