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州城远远在望。
道人一路走来,只见饿殍遍地。
沿途走来路边不知道倒下了多少尸骸,河道干涸龟裂,田地里连草都长不出来。
虽见人烟,但活人似鬼。
灵州城外挤满了灾民,有气无力的蜷缩在城墙脚跟下,目光看着远方在等死。
几扇城门紧闭着不让人出入,看似是怕流民闯城,唯一开着的一扇城门,兵卒一个个凶神恶煞,手持利刃身披甲胄,有异动者直接视为敌寇,防民似川。
但是道人轻易便进入了城内。
城里面比外面好得多,虽然街上店铺大多都关了门,街道之上也没什么行人,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但是至少还留有生气。
毕竟是州府大城,居住在城内的不少都是富户豪商、达官显贵,看上去还没有断粮的危机。
牵着驴子沿着大道一路往前,远处路尽头显出一处高墙朱门之处,情况突然变了。
锣鼓喧天,敲敲打打,好一番热闹气息。
门口守卫森严,车马林立,一个个仆从或坐在马车上,或依靠在门口茶摊前,百无聊赖的等候着。
而内里,竟然还穿出了登台唱戏和推杯换盏的喧闹声,隐隐有酒肉香味飘出。
抬头一看,竟然是刺史官署。
官署之内,一众灵州官员正高坐在堂上,看着外面搭起的台子唱着大戏,诸位州郡父母官则在里面交头接耳,喜气洋洋。
其中也有几人面带忧色,坐立不安。
眼睛不断的看向堂中主位之上的两位上官,一位是灵州刺史钱文,一位则是监察史徐宣明。
随着戏唱到一半,安乐郡的郡守刘元丰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敢问两位上官?这朝廷赈灾的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运到安乐郡?”
“我郡遭灾最为严重,下官初上任,这月余来一事无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百姓饿死,确实不能再等下去了。”
言语之中颇有怒气和怨气,匆匆赶来要粮,结果看到的确是这样一幕。
原本一片虚假的祥和喜庆氛围,顿时被打断了。
所有人望向了安乐郡郡守刘元丰,还有高高在上的灵州刺史钱文,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和凝重。
灵州刺史钱文终于开口了,笑着抬头,将凝重的气氛压了下去。
“刘郡守莫要心急,朝廷赈灾的粮确实是运来了一些,不过万事总得有个章程,这不是还没议出来么?”
“而且今日是本官五十寿诞大庆,就先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等会,等会本官会给大家一个说法。”
台上的戏目接着上演,只是大堂之内人心涌动,已经无人再能安下心来听戏了。
一片寂静之中,台上的戏终于唱完了。
灵州刺史钱文使了一个颜色,监察史徐宣明终于站了起来:“诸位,请随我进来。”
侧门打开,诸位灵州官员鱼贯而入,而后监察史徐宣明又马上将门合上。
偏房内摆放的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箱子,箱子打开,里面都是黄金白银。
闪耀人眼,动彻人心。
每一个箱子上,都写着各郡各县的名字。
“诸位看一看,有没有什么问题?”监察史徐宣明这意思便是,拿了这钱,赈灾粮的事情,就和他们无关了,接下来的灾情他们自己看着办。
众人面面相觑,暂时没有一人敢上前,或是不想做出头鸟,或是感觉这样太毫无遮掩。
徐宣明却好似非常懂人心一样,强拉着几位官员上前,揭开他们虚伪的面纱。
“来来来,诸位千万不要客气。”
“这都是大家应得的。”
安乐郡郡守刘元丰一把将箱子合上:“下官要的不是银子,而是粮食,朝廷的赈灾粮。”
灵州监察史徐宣明感觉没了面皮,冷哼一声:“要粮没有,这银子,你爱拿不拿。”
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刘元丰一眼:“我可跟你说实话,粮食根本就没有运过来,前几日到灵州的粮车,都是空的。”
“这钱也不是我们发给你的,自己想清楚一点,颠颠有几斤几两,天灾如此,这就是那些难民们的命,而你的命,却是自个的。”
“我倒是想看看,你敢不拿?”
灵州监察史被这安乐郡郡守刘元丰闹的烦了,甩袖而去。
屋内各个官员互相看着,最后还是有人伸手了,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
最后只留下少数几人愤愤而去。
其他人则又接着出来参加灵州刺史钱文的寿诞大庆,监察史徐宣明和刺史钱文相互看了一眼,眼中露出了笑意。
看着众人出来,钱刺史哈哈大笑,邀请灵州上下官员举杯共饮。
“今日本官五十寿诞,故而邀请了城内戏班、曲班和不少百姓前来参加,大家同聚一堂,共度时艰。”
“可见我灵州官员心系百姓,寿诞也不忘与民同乐啊。”
台下上纷纷举杯奉承。
监察史徐宣明拂须开怀,将刚刚安乐郡郡守闹的不愉快已经忘之脑后,在他看来,此人已经是个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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