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爷, 这一万贯实在太多。鄙店一年才能有多少进帐, 还请官爷手下开恩……”
理都没理那陪着笑脸的掌柜,宗正寺来的差役, 大马金刀坐在正堂, 冷哼道:“修缮亲王府邸, 岂是能怠慢的?尔等不快些筹钱,在这里磨磨蹭蹭, 若是让上官知晓,你这铺子怕是要关门了。”
这可不是他说来吓唬人的。宗正寺在偌大东京城,也是能横着走的。毕竟大小宗室都要归其管理,随便招招手, 就是一群皇亲国戚。但凡不在行会挂名,也没有大官撑腰的铺子,还不是任人鱼肉?轻者,被人打上门来, 讨要巨款;重者,就是直接拿下铺面, 让店家投献。他一个小小差役,虽不知其中内情,却也知道隔壁就是韩家香水铺。这可是当今东京城最热的铺面, 怕是有人眼馋, 想夺了去吧?
因此他全不着急,就带人守在店里,吃着点心, 喝着茶水。这赔笑讨饶的掌柜,也就是拖时间的货『色』。具体如何处置,又岂会放在明面?还不是要等那店主打听清楚了背后内情,该送礼送礼,该投献投献,方方面面合了贵人们的心思,才有条活路。
连个靠山也没,就敢在京城出风头,怕是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那差役呵呵冷笑,捡了块雪白的点心,美滋滋吃了起来。
此刻,韩家调味铺的主人,正跟在一人身后,走进了个奢华无比的厅堂。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来了稀客!”一个身材胖大,五官都快挤在一起的富家员外,一见到来人,就呵呵笑道。
虽然长得肥头大耳,但是这人可是河北田氏的当家人,整个中原的饴糖买卖,他家独占四成。是不折不扣的巨富。
“可不是嘛,韩大郎着实难请。如今来了,让咱们糖行蓬荜生辉啊。”一旁那个肤『色』略黑,长着张细长马脸的中年人也捻了捻须,语调颇有些嘲讽味道。
他的来历,也是不凡,出身建州马氏。家中独占十个蔗园,宫中用的上品紫糖霜,几乎由其入贡。每年京城吃多少糖,有何种品级,也少不得他发话。
“尔等真是骄纵惯了,连老夫的面子都不给?”带着韩邈进门的老者,却笑骂了一声,转头道,“景声不必放在心上。”
韩邈笑着拱手作揖:“小子岂敢?能得杨公相邀,实在受宠若惊。”
这位杨公,才是此处辈分最高,来历最大的人物。他出身蜜糖杨氏,祖辈自隋朝就在宫中司蜜。蜜糖,蜜糖,不论哪朝,都是“蜜”在先,“糖”在后,何况这种经营数百年的大族,也正因此,这位杨公才成了东京糖行的“行头”。
在东京,但凡大些的行市,都有行会。上至应对官府,下至买卖价格,都归行会协调。主持行会的,莫不是巨贾。连王公贵族,都不敢轻易染指。
韩家的调味铺,原本是做醋品买卖的,自然也跟醋行有些牵连。又因上代经营茶业,跟茶行也颇为相熟。但是前来糖行,却是首次。
那姓马的已经呵呵笑道:“怎么,被人刁难了,才想到投奔吾等?白霜的方子交出来,还有的谈。”
城里是藏不住消息的,韩家的调味铺都被宗正寺带人给封了,谁还不明白是有人想动这韩家的两摊生意?调味铺自然比香水铺好下手,只是没想到这韩邈不去求韩相公,反而来跑来糖行了。
这对马俭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东京城自去年出现新糖,对他的买卖可是最有冲击。同样是做蔗糖生意,他怎会不知新糖的好处?因此对于韩邈的忌惮,也远超过了卖蜂蜜和卖饴糖的杨、田二家。他也不是没有打着“合作”的名头,想要骗取韩家的糖方,但是这韩邈油盐不进,十分难缠。马俭甚至都联合旗下几大商户,想要断了韩家其他几种糖品了,奈何韩邈本来就有蔗园,又把香水铺开的风生水起,引得不知多少人心动,哪能从旁钳制?
现在终于被更厉害的角『色』找上了门,若是能拿到糖方,他还真不介意鼓动行会中人,硬抗一抗宗正寺。都是东京城里经商的,谁又没几个应对之法呢?
谁料听闻这话,韩邈只笑着摇了摇头:“那点小事,岂敢烦劳诸位?小子这次来,却有些正事。涉及边榷……”
说着,他转头看向上首的老者。
杨老微微颔首:“朝廷将要新增边榷的事,各位也都听说了吧?”
在座诸人都睁大了双眼,田员外已经憋不住问道:“这跟咱们糖行有什么关系?”
这等大事,谁人不知?两个月前韩相公向天子进言,说要开边开港,虽然朝中也争执了些时日,但是天子急需充盈国库,这事还是渐渐定了下来,要先在辽国边境开一个新榷场。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可就多了,不知多少公卿、豪商的眼睛盯着呢。他们这些制糖的,虽然不穷,但向来不是对辽出口的大宗货物,这事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无关?”杨老呵呵一笑,“茶都能成为两国贸易大宗,糖又如何不能?只是以往,还要与人相争。现如今有了新塘,就大大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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