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就没有一个笨人。糖这东西,虽说不是生活必须,但越是豪富,越爱吃糖。可惜这玩意别国也产,特别是天竺,糖价比福建还便宜些。因此就算是马俭这样的大糖商,也没法把糖销往海外。至于辽国、西夏,用饴糖和蜜更多,也就能买卖糖霜。石蜜这样的货物,也是难销。
但是韩家的两种新糖,特别是白霜,就不同了。那雪白的颜『色』,清冽的口感,要胜过普通石蜜,价格也并没有贵到哪里,还比糖霜更好运输储存。若是能做买卖,大有可为啊!
然而明知如此,在座诸人却也不敢胡言了。因为带来这消息的人,也姓韩,韩相公那个韩!
韩邈见众人神『色』,微微一笑:“正如杨公所言,这次开的新榷,特批了白糖一样。将来不止边榷,市舶司也可贩售诸『色』糖品,税亦不高。韩相公有意看看这白糖的行市,暂不禁榷,只盼能多收回些商税。”
糖向来是不禁榷的,只因根本就不好卖到别国。然而白糖,又岂能跟其他糖能比的?如果真不禁榷,还不提税,那不是送上门的买卖吗?
可是现如今,全天下只有韩邈知道如何炼制新糖。只凭他一个小小蔗园,怎能吞下这泼天的富贵?
众人心中立刻火热了起来。马俭一扫之前的鄙夷,搓着手,惦着那张马脸,赔笑道:“咱们糖行成立时日太短,最缺的便是英才。似韩贤弟这般德行兼备,聪明过人的大才,当在糖行占一席之地才好!”
“可不是嘛。老夫虽是个卖饴糖的,却也知新白糖远胜我这老白糖。反正甘蔗这东西,随便往地里一『插』就能长,是该多种些更好。”田胖子也笑呵呵的跟了一句,引来了马俭的怒视。
还有人高声道:“若是白糖能卖,韩郎便是吾等恩人。吾等定然马首是瞻!”
这话都有推他当下任“行头”的意思了,却引来了不少人附和。单单一个白糖,倒还不至于如此。但是对能替韩相公传话,参与开边榷这等大事的人物。区区一个糖行,又算什么?
韩琦可是在相位上牢牢坐了九年,历任三朝的元老重臣。虽说不知此次卸任山陵使后,会不会继续当宰相,但是接连推英宗父子登基的功劳,新官家岂能忘怀?就算不在中枢,也不容旁人小觑。更别说,新帝登基,韩相公就开始推动设边榷、开新港的事宜,说不定真能连任?
韩邈有这样的背景,如此的能耐,当个糖行的行头,又算什么?
面对众人热切的鼓噪,韩邈谦逊笑笑:“小子才疏,还要仰仗诸位前辈和杨公提携。这白糖推行天下,自也要众人齐心方可。”
话一出口,就引得一片轰然叫好。杨老也颔首抚须:“老朽荐韩郎入席,各位可还有异议?”
“哪会异议?!”“杨公慧眼识英才啊!”“这等大才,当有一席之地!”
加入行会,和在行会有一席之地,可是大不相同。大行会里议事的席位,向来不超过两手之数。糖行也不过六位巨富,联手『操』控东京糖市。而韩邈的身家,比之座上六位,可是大大逊『色』。能入席,就代表着他在东京,乃至天下糖市,有了发言的资格。
有了众人首肯,杨老立刻命人端来香案,摆上血牲,引韩邈立誓、记名。一套烦琐仪式下来,堂上六把椅子旁,添了一把新椅。
然而韩邈却不急着落座,对上那些迫不及待的目光,他微微一笑:“我领了匠人前来,各位可要亲眼看看,如何制白糖?”
众人轰然叫好,哪还能坐得住?立刻跟着韩邈,一起到了外面院子里。不知花了多少钱修起的庭院,此刻已有人支起了大锅,熬煮蔗浆,却没一人嫌这场面煞风景,只都看得全神贯注。
因是提前准备的,不多时,浆『液』就熬成。立刻有人取来了一个盛着白土的竹筐,把锅中糖浆缓缓倒入。倒进去的明明还是深『色』浆汁,然而随着浊『液』淅沥滴落,最后『露』出的,却是清澈糖『色』。
马俭不由叫道:“那白土是何物?!”
“乃是烧瓷用的瓷土,不过需的老练匠人测过,才知能不能用。”韩邈含笑答道。
竟然是瓷土!谁能想到,烧瓷的东西,竟也能让糖变白!马俭看得目不转睛,待那几个匠人又在缸中投入鸭卵清时,他忍不住又道:“这成本,怕是不便宜啊。”
瓷土就要花钱,这鸭卵,亦是一笔开销。可是韩家的白糖,只比石蜜贵上三文,利润似乎不高啊?
韩邈却待那几个匠人用笊篱捞出了锅中最后的杂絮,才笑着答道:“如此的糖浆,在晒几天就能成砂。用此法,七日能出白糖。再以白糖浆凝冰糖,不过十五日时间。”
“嘶!”马俭倒吸一口凉气,“当真十五日可成?!”
他家的糖霜,须得半年才能结出,而且品质好坏,得看天时。熬上半年,只能结出一缸碎渣也不是没有。但是这冰糖,只花十五日就能稳定出产,价格却卖得比团枝糖霜还要贵些。这利润得有多少?别说是冰糖了,光是白糖七日可成,就是个大有可图的买卖。虽不知韩邈是否还私藏了些东西,但只给出的这两样,就足以让人赚来金山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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