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掌管天下钱粮, 自然也负责铸币。今岁天子改年号“熙宁”, 也是登基后的第一个年号。少不得要铸一批新钱,发行天下。奈何国库空虚,无铜可用,三司使唐介都准备谏言铸铁钱了, 谁料竟然发现了大矿。这下国库就有指望了。正好去年增产的胆铜,品质不佳,不宜用来打造兵刃、器物,铸币倒是勉强可用。
就是胆铜成『色』实在不怎么好,用来铸钱, 多少有些靡费。唐介正想着要怎么处理这事呢, 没料到天子竟然发话, 说是要给宝应观拨款三万贯, 用来研制新钱。
三万贯就花到这事上?唐介当时就怒了。就算铸新钱, 也未必能铸一百万贯。三万贯都够养好几个衙署, 怎么能都拨给宝应观?再说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 之前研制掌心|雷的时候,天子从内库拨了四五万贯过去。还不算之前修葺宫宇,造丹房, 给发俸禄的开销。就算那些炸|『药』,护心丹,掌心|雷等物大有用处,也不能这么烧钱吧?
然而当看到凌霄子送来的铜片, 他顿时说不出话了。
“这当真只用了六成铜?”把那块铜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唐介犹自不信。如此金灿灿,硬度和分量都不差的钱,竟然只用了六成铜?若是用胆铜,八成铜也制不出这般的好钱啊!
“自然是六成。”经费就靠这个呢,甄琼当然说的笃定,“只要在铜中加锌,就能制出黄铜,灿灿若金,最是好用呢。”
“锌是何物?”唐介忍不住问道。
“就是鍮石。”甄琼解释道。
唐介立刻明白了过来:“原来是鍮铜,这用的是『药』石点金的法子!”
身为钱粮大管家,他自然也知道世间制鍮铜的办法。多以炉甘石点化赤铜,得灿灿若金的黄铜。可是这般制取的鍮铜,哪有手里这铜的成『色』?
将信将疑,唐介忍不住道:“这鍮铜若是用炉甘石烧制,成『色』不能恒定,又颇有些麻烦。铸币怕是不堪用。”
“当然是先从炉甘石里制锌,再用锌锭来制钱啊。”甄琼赶忙道,“只要配比不差,成『色』绝对一模一样,特别好用呢。”
唐介顿时心动了:“制锌可费钱吗?”
“不费!我能想个法子,定然比制铅还省钱!”甄琼立刻道。
若是能成,只铸币一样,就能省去不少呢。唐介咬了咬牙:“只为此法,就花去三万贯,也着实多了……”
甄琼赶忙道:“哪只制锌啊!之前我在军器监研究出的炼铁炼铜的法子,省了不少钱呢。金石乃是我派所长,若是有钱炼丹研究,指不定能有什么发现。不比工坊里的匠人花上几十上百年改进工艺,要省钱的多?”
之前天子面授机宜,总算让甄琼明白过来。光说炼灵丹,三司是不会批钱的,还是要抛出制锌法,才能立项。这事他擅长啊!只要能搞来钱,立什么项不是立?况且金石这一块,他懂得东西更多,以此为借口,肯定还能搞到更多的经费。总要长远考虑嘛。
唐介闻言,也是一阵默然。军器监现在不归三司管了,但是他对于军器监里的变化,知之甚详。那焦炭的制法和灰吹法,都出自这凌霄子之口,也确实让炼铁、炼铜,乃至金银提炼,都有了长足的进展,省了不知多少钱粮。这等大功,让苏颂这个原本对军械一无所知的人,屡屡受天子嘉奖。
现在天子都发话了,铸币又不能再拖,何妨顺水推舟,让三司也得些好处呢?
“既然事关铸币,这钱也是当花的。”最终,唐介还是点了头,“我这就拟个奏章,三日内把钱批过去。只是凌霄子也当尽心,快些研制出炼锌之法才好。”
甄琼立刻笑开了花:“包在我身上了!”
七天后。
唐介看着院中那一堆烧的正旺的古怪窑炉,陷入了呆滞:“这就好了?”
虽然他也心急,但是大量炼锌,还要省钱的法子,似乎也得花些时间才能制出。哪想只花了七日,这小道就搞定了!
甄琼瞥了他一眼:“不是计相让我尽快的吗?这几天我可是不眠不休,才制出了这套窑炉呢。”
当然,不眠不休是夸张了点,但是炼锌真是没啥好折腾的,赶紧交差,也省得他在这上面多费功夫。
唐介差点没被噎死,咳了一声,才道:“这窑炉有些古怪,要如何炼锌?”
听他问这个,甄琼立刻来了精神,解释道:“这炉子可简单了。瓦罐是用泥烧制的,上面扣一个耐火料制成的斗室,用来取锌。制锌时,把炉甘石粉和煤粉混合煅烧即可。锌在火温九百度时,会化为烟气,上浮凝结于斗室,等到熄火冷却,斗室里就是粗锌了。”
确实不算麻烦啊。罐子是泥质的,用的不过是炉甘石和煤,『操』作还简单,能花几个钱?唐介又看了甄琼取来锌锭,总算是放下了心。旋即又觉得肉痛起来:“只这些,就花去三万贯?”
“何止这些啊!”甄琼痛心疾首道,“司天监还要通透些的玻璃呢,否则制不出观天镜。提炼碱银须得能耐住上千度高温的金属,至今还没个思路。唉,炼丹太不容易了,钱总是不够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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