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引得两人同时望了过来。沈括惊讶的挑起了眉峰, 苏颂则沉下了脸, 开口问道:“凌霄子所说‘地球’,是何物?”
啊?这算什么问题?甄琼茫然的抬脚踩了踩地板:“咱们脚下踩的, 不就是地球?”
虽说无法想象脚下大地的全貌, 但是观天镜里看到的月亮, 不也是球体嘛。想来岁星、太阳也一般无二。地球是圆的, 肯定也不假!
这坦然无比的对答, 让苏颂沉默了片刻, 忽而又道:“浑天如鸡子, 天体圆如弹丸, 地如鸡子中黄,孤居于天内。按浑天说法,大地或可为圆。然则是谁告诉你, 地是绕着天转的?莫不是宣夜之说?”
苏颂对于天文, 是深入了解过的, 自然知道各家学派的说法。最早的“盖天说”,称“天圆地方”, 天幕为盖。然而学过《海岛算经》, 就改知道地有弧度, “盖天说”不攻自破。而“浑天说”,则是他和沈括都认同的说法, 也是当今正统。简而言之, 天穹为圆球, 大地居其中, 犹若鸡卵中的卵黄一般。日月星辰都在天穹上旋转,构成了四季变换。只要看看浑天仪,就该知道浑天之理。
但是除这两样外,还有一种不怎么时兴的理论,正是“宣夜说”。此说法,源自《庄子》的“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一句,称天是无穷尽的,日月星辰都浮在气中,有各自的轨迹,并非悬在一个“天穹”上。这一理论,又同“元气”结合,称万物皆由气演化,由气而生。因此也被道家推崇。
只是“宣夜说”,并没有解释日月升落,群星运转的道理,只是援引“浑天说”的记载。对于苏颂这种信奉实据的人而言,不过是个猜想,连根基都不具备。只是甄琼未免也太大胆了,宣夜之说也就罢了,还敢妄言什么“绕日而行”,实在不可理喻!
听他这么说,甄琼更茫然了:“宣夜之说是什么?我是听恩师说的啊,地球自转,生出昼夜,绕日公转,生出四季。难道不是这样吗?”
“荒唐!”苏颂是真的动怒了。说大地绕日旋转,就已经够惊世骇俗了,怎么还冒出“自转”?脚下大地平平,哪里有转动迹象?!
一直没有开口的沈括,此刻却突然道:“若是绕日旋转,倒能解释景表和浮漏之差了。”
苏颂猛地扭头,瞪向沈括。没有被他的眼神震慑,沈括平静道:“苏兄应当也知道,每逢冬至前后,景表满一昼夜,浮漏却还未满。而到了夏至前后,景表尚未满一昼夜,浮漏却以满了……”
未等他说完,苏颂就断然道:“那是冬夏水流快慢有别!”
这也是公论。景表是按日照来计时,浮漏则是按流水速度来计时。两者虽然参照不同,但是记录的时间应该一般无二才对。出现这样的偏差,唯有用流水速度解释。
沈括却摇了摇头:“同样室温,水流怎会快慢不一?况且我以‘招差术’对浮漏进行校正,就能得出更为精准的漏箭读数。可见有差的不是水,而是太阳。亦如唐时僧一行所言,太阳冬日运行稍快,夏日则稍慢。”
“那是黄道上的日行,跟绕日又有何关系?”苏颂的数算功底,是比不过沈括的,不愿跟他在这上面纠缠,直指关键。
沈括道:“究竟是日绕地,还是地绕日,不过是参照不同。就如船行海上,看一山峦,船动可离山近,也可离山远,却不能说山就是绕着船动的。‘地有四游’之说,正因此生。若地不动,哪来的四游?唯有地动,黄道亦非正圆,方有距离太阳的远近之分,衍化出四季。至北极寒,至南极热,想来也是因为地为球形,日照不同,故而有温差。”
这一番话,说的实在太详尽了。苏颂刚在观天镜中见过了岁星和其纬星的模样,只是一瞬,就在脑中构建出了沈括所言的模型。日是圆的,月是圆的,岁星是圆的,它周遭的纬星也是圆的,凭什么足下大地不能为圆?可若真是圆的,人怎么能立足地上?海水为何不会倾覆?
脑中嗡嗡作响,苏颂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了。过了许久,他的喉头动了动,艰难道:“那自转呢?”
“若地绕日行,如何有昼夜?”沈括答的相当干脆。如果地球是绕着太阳运行,而非相反,那么昼夜生成,就不是日月星辰东升西落,而是地球自西向东旋转。也唯有此,方能解释为何天体轨迹大不相同,却都如一升降。
“这只是猜测,无有凭据!”苏颂立刻道。
沈括倒也不反驳,转而对甄琼道:“凌霄子可有验证地球自转之法?”
甄琼此刻早就傻了,根本没听懂两人说的都是些什么。见沈括发问,不由一个激灵:“我又没学过天文,怎么知道?这些都是听师父他老人家说的!”
沈括:“……”
苏颂:“……”
不懂天文,你就这么胡说?!还有你那师父,不是传说是个神仙吗?你想说这“地动说”,乃是神仙传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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