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甄琼就风风火火赶回道观, 唤来两个徒弟,一脸正『色』道:“为师要改一改研究方向了,咱们准备开始炼气!”
这“炼气”的说法,怎么听着跟内丹术差不多呢?饶是清风这般沉稳的,都难免『露』出了愕然神『色』:“恩师不炼丹了?”
“炼气跟炼丹也是大有关系的,如今宝应观也是朝廷拨款的大观了, 不能局限于炼丹, 要开阔思路才行!”甄琼语重心长道。
自从入主宝应观后, 他着实接了不少项目, 经费也从未缺过, 一年到头都忙的脚不沾地。然而这些项目, 多是朝廷所需, 有些则是为了邈哥。原本提炼明矾,寻找新金属的计划,已经被他搁置许久了。
研究一样新金属,花上数年也不奇怪。甄琼并没有对此事丧失信心, 只是当初迫切的心思, 已消失不见。一方面是因为不需要这款新金属, 他就扬名立万, 开宗立派了。另一方面则是琐事太多,整日一个项目接一个项目, 还要琢磨水火派和草本派的东西, 哪有心思静下心来炼丹?
可是昨晚看到观天镜那一刻, 他心中所想,就大大不同了起来。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也不是个办法。而“气”,终归是炼丹的根基之一。虽说无形无状,但是炼丹过程中,时时都要参与。若是不明“气”理,终究难以勘破屏障。
只是当年学炼丹时,他那小道观里实在没有炼气的条件,连师父都不怎么教这个。自己钻研,又要从头做起了。
不过甄琼心里并无畏惧,反而生出了些豪情。这可是能成为立派根本的学问!更何况沈括他们打算钻研天文,“真空”这个概念总是逃不掉的。若他能在炼气上下些功夫,说不定也能跟两人配合,尽快推动“地动说”问世。
他可是答应过邈哥的,要带他看星星呢!
如此复杂的心思,清风、明月二人怎能猜到?只能一脸茫然,跟着恩师投入了“炼气”的大业。这动静可当真不小,要新造好几个新式丹炉,还要有大型的玻璃器皿,以及寻找密闭罐口的材料。一通折腾下来,连赤燎子都惊动了,跑来问他缘由。
甄琼倒是很坦『荡』:“师兄已经寻到了新路,我却不能停滞不前。得加把劲才行啊!”
“元气”之说,乃是道家根本之一,钻研这个,也没什么错嘛。见甄琼如此有拼劲,赤燎子很是认同,连连鼓励。段玄霜却听得脸『色』发白,看清风、明月的目光都饱含了同情。甄琼那小子,炼起丹真是门都不出的,废寝忘食。就这样还要加把劲儿?怕不是要把人累死才行。
只是这拿炉子炼气,究竟是个什么章程,也着实让人好奇啊……
宝应观里的小小变化,并无几人知晓。倒是《日新报》上的新文,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这《日新报》又想做什么?”看着今日新报,程颐面『色』并不太好。
之前他和兄长在《明德报》上撰文,驳斥商贾借“助产术”大肆谋利,败坏风气。然而几篇文写罢,压根没收到预想的效果。那些商户仍旧唯利是图,根本毫不在乎议论。士林中也没几人应和,也不知是因为利益所向,还是真觉得这法子管用?偏偏他家中的匠人,如今连“显微镜”都未制出,根本无从反驳“细蛊”、“外邪”的说法。如此不上不上,着实让人胸中憋了一口闷气。
如今“助产术”的事情刚刚过去了,许久未曾刊文的梦溪生,又突然发了一篇关于“气”的小论,如何能不让人警惕?
“这文倒是梦溪生一贯笔法,只是所写之事,细论起来,跟叔父的气学有些相类。”如今《明德报》以杂文涉经学,程颢对于这方面自然更为敏感。
这篇新文,的确是梦溪生一贯的风格。把蜡烛放在澄清的石灰水中,点燃之后,罩上玻璃。过不多久,蜡烛就会自动熄灭,石灰水中出现浑浊,且水位略略上升。步骤详尽简洁,想要重复可谓轻而易举。然而论述,却跟往常不同。在这文中,让火燃烧的乃是“元气”,杯中元气燃尽,又生出了“浊气”。浊气又能被石灰水吸去,出现沉积,没了这部分浊气,杯中的水涌入,自然填充了位置。
一波三折,环环相扣,让人挑不出错来。然而其下隐含的意思,可就深了。不外乎是“天地合气,万物自生”之说,直言世间万物都由气来,连火苗燃烧,都需的“元气”辅助。而元气消,浊气生,则暗合了阴阳衍化之理,读来简直□□无缝。
对“气”之一说,程家兄弟还是颇为熟悉的。他们的远房叔父张载,就自创了“气学”,言气化万物。然而他们的“理学”,虽然也看重“气”,信奉的却是“气可消亡,理却不灭”。现在突然冒出这么个“元浊气论”,竟然有些“气在理先”的意味了。
对于看重“天理”的二程,这无异是个挑战。然则想要辨析其中道理,却不那么容易。为何烧光了“元气”,就能生出同等量的“浊气”?为何这“浊气”,能被石灰水吞掉?若是吞了一寸,水就升高一寸,岂不代表“气”未曾消散,生生不息?那悬在玻璃杯里,空空『荡』『荡』,未曾被火燃尽,又未曾被石灰水吞掉的,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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