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暮霭中凿开了一丝光亮。蒋
璃在原地怔愣了许久,曾经画面一帧帧过,似白马过隙。那些零星的、破碎的、欢乐的、悲痛的都在黏合重组。那
一年的事,走马观花,能让她记住的都是悲痛。左
时离世、养父母意外身亡、她被人送到疯人院……她
的记忆里能装下的就都是这些事,还有遗忘的吗?
出贵州,一处山林,急匆匆离去的姑娘,还有那句话……
蒋璃盯着陆东深,一脸的不可置信,半晌后才问,“是我救的你?当年在山林里快死的人就是你?”这
就是他不愿把这件事倒出来的原因之一。偶
然相遇,一人救了一人,多年后再相遇,这怎么看都像是上天的安排,缘分的妙不可言,搁谁谁不愿意马上抖出来炫耀?
陆东深也想。他
生性是个骄傲的人,也有那么些自信觉得自己是个很能给对方留下印象的人,哪怕是身受重伤。
但是,她是生生把他那点自信给折断了。之
前含沙射影提及,她是一点印象都没了。此
时此刻,瞧着她一脸的不可置信,陆东深是深受打击,他至于在她心里这么没存在感吗?
他没好气地“嗯”了一声。蒋
璃现下可不舍得走了,一屁股又坐回来,看着他像是发现个新大陆似的。陆东深反倒是被她看得不自在了,清清嗓子,“你要是想不起来就不用硬想,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太
受伤了。幸
好,蒋璃还没把他伤到根儿上,挽救了他一丝自信,她说,“不不不,硬想还是能想到的,原来是你啊,我隐约是记得有这么件事,但总是时间跟事件对不上。”
她救过很多人,有不少是随手就帮了的,肯定不能一一记得。
这倒是其次。
记不得陆东深那次,是因为当时她挂着养父母的情况,其他事也就淡漠了。
他提到了山林,她有印象。那
是通往药山的山林,那年她就在那座药山上采集原料,待了足足有一个多月,直到她接到养父母出事的消息,山林是下山的必经之路,出山林入贵州境内,养父母就是在那出的车祸。陆
东深听她这么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那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蒋璃反应过来,“我好像记得你当时都有出气没进气了,伤很重,全身都是血。陆东深,换句话说,如果当时没有我的话你就死了,这可是实打实的救命恩情,比之前在祈神山上的还要实。”也
幸好当时她是从药山下来,竹筐里不少救命原料,再加上她随身带着的药丸,她每次出门都会备上一些以防万一。
“是。”陆东深倒没反驳。蒋
璃想了想,这下子总是能把他当年的行踪做个路线总结了。“所以,当时你是先遇上了我,然后一路过山进云南,这期间你碰上了野狼,逃生后才到了陈家。”
“没错。”蒋
璃只觉得后背凉汗,看着陆东深只叹他身体素质极强。山林里的记忆她是一点点在复苏,当时面对奄奄一息的陆东深其实她没有十足的把握,给他用药不过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陆东深慢悠悠倒着酒,“上天的安排,让你救了我,否则就算我有命出山林,也会喂了狼。”“
你用了什么办法对付狼?”蒋璃其实挺好奇,之前问他他不说。
陆东深喝了口酒,放下碗,盯着酒陷入回忆。那
年他在工厂遇险,身边没有保镖,雇佣兵乔装成当地居民令他防不胜防,身受重伤之下一路沿山路逃命。当时他想着保命最重要,哪管当时身在何处?
山林里,是他离死神最近的一次,近到他都能看到地狱之门,闻得到死亡的气味。可
他闻到的是香味。来
自山林,来自她的身上,她驱走了黑暗,踩光而来,将他拉出了地狱。她
离开后,他足足在山林里躺了两天,仅仅靠着头顶粗壮枝杈滴下来的露水存活,等到第三天他竟恢复了些体力,开始想着如何能在这片山野里活下去。他
虚弱得很,抓不了猎物充饥,只能敲石点火,熏了草把赶走蜜蜂盗了蜂蜜,甜食是能帮助迅速恢复体力的最佳食品。就
这样,他一路踉跄着前行,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按照曾经看过的地图大概方向穿行。
直到,遇上狼群。算
不上群,但有五头之多。“
你的药草止了血,再加上一路上我想方设法填饱肚子,恢复了不少体力。可面对五头狼的情况下,硬碰硬我绝不是对手,只能先擒最弱的再逐一击破。”陆东深眼神里有隐隐的暗。“
五头狼中,最弱的一头是怀了崽的母狼,我趁机宰杀,吃肉留血。狼血的气味能盖住体味,能让狼减轻警惕心,就这样,以狼血为饵除掉五头狼,最后,靠着狼肉我才一路进了云南。”过
程残忍。怀
崽的母狼……但
凡母狼都有护崽的决心,能弱到被陆东深宰杀,想来是小狼即将出生。陆
东深看出她眼里多了一些复杂情绪,嗓音深沉道,“囡囡,我要活命。只有活下来才有希望,不管用什么办法。”
“我明白。”蒋璃干脆利落道。她
知生死艰难,不折手段活下来这是生命的本能。
可换做是寻常人,哪会有这般毅力为自己博出条生路?真要是不折手段,那也得有不折手段的魄力和智慧。蒋璃看着眼前的陆东深,他的狠绝和野性都敛藏在文明儒雅之中,能在那么恶劣的条件下生存下来,她着实惊叹他的斗志和极限。
两人之间有短暂的沉默。唯
有酒气,伴着花香肆意流窜。
陆东深抬碗又是一口。
这夜里空气清透,可他心口多少窒闷。杀母狼取幼崽这种事他不想说,尤其是不想对她说,哪怕他当时是为了活下来,现在再提及,也生怕她会厌弃。
吃狼不是件美事,不管当时在山上他把狼肉烤得多熟腻,终究还是逃离不了杀狼时那一刀刀溅起来的血腥气。那是他从雇佣兵手里夺的刀,一刀捅伤了对方,其余的,都捅在了狼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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