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嵘啤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不知道啊,大门都堵上了,这下好了,小桔爱人打上门来了!”
……
饼干厂厂区里,工人们有的趴在窗上,有的走了出来,几百号嵘啤工人到了饼干厂里,这在饼干厂的历史上,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秦厂长进了会议室了,我可是听说,秦厂长不好惹啊,这下林局长麻烦了。”
“人家年轻,这年头,不能得罪年轻人……”
……
走廊里,厂区里和会议室外面的人越聚越多,也越围越多,林凤梧就有些慌乱。
他心中毕竟是存有私心的,如果他象周凤和那样,心地无私天地宽,即使卡住嵘啤参与龙城啤酒厂改制的材料,他也照样能在秦东面前挺直腰杆子。
可是此时,只说了一句话,他就比秦东矮了一大截。
“秦书记,秦厂长,”林凤梧走过去想把门关上,他不想让走廊上的职工看到自己在秦东跟前低三下四,可是王新军和聂新鸣一左一右守住了门,两人目光如刀,也不说话,林凤梧只好又把手讪讪地缩了回去。
秦东冷冷地看着他,哗——展开了手中的报纸。
林凤梧愣了,这是要干什么?
秦东也不看他,就站在他的办公室中央,开始大声念道:
“……今天,小平同志同省、市负责人作了重要的谈话。小平同志说,改革开放胆子要大一些,敢于试验,不能像小脚女人一样。看准了的,就大胆地试,大胆地闯。
深圳的重要经验就是敢闯。没有一点闯的精神,没有一点冒的精神,没有一股气呀、劲呀,就走不出一条好路,走不出一条新路,就干不出新的事业。”
哦,林凤梧突然明白过来,秦东在给他读的正是这篇全国乃至全世界都关注的着名的通讯,里面的话他也咂摸了几遍呢。
“秦厂长,我知道……”
听着走廊里的职工也在议论,林凤梧的面子又抹不下来了,他想打断秦东,秦东抬起头瞪他一眼,却又继续念道:
“……不冒风险,办什么事情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万无一失,谁敢说这样的话?一开始就自以为是,认为百分之百正确,没那回事,我就从来没有那么认为……”
林凤梧一张脸拉得老长,秦东不坐,他也就没有坐下,可是现在他已是明白了,这是为上报材料的事。
人家是借着这篇着名通讯在说事,说白了,就是敲打他林凤梧。
他一个局长,让一个副厂长给敲打了,他委曲!
“秦厂长,你这是搞私有化……”虽然委曲气愤,可是他还是不敢跟秦东撕破脸皮,没有直呼其名,而是很客气地称呼他秦厂长。
秦东瞪他一眼,林凤梧立马把话咽了回去。
“……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证券、股市,这些东西究竟好不好,有没有危险,是不是资本主义独有的东西,社会主义能不能用?”
秦东又看一眼林凤梧,“……允许看,但要坚决地试。看对了,搞一两年对了,放开;错了,纠正,关了就是了。关,也可以快关,也可以慢关,也可以留一点尾巴。怕什么,坚持这种态度就不要紧,就不会犯大错误……”
哦,这是拿通讯里的话来回答他了,可是偏偏这篇通讯里的话又都是闪光的真理,他林凤梧一个字反驳不得,也不敢反驳。
这篇通讯,今天全国各大报都是头版头条,全文刊发!
哦,走廊上站满了人,有大胆的饼干厂职工就偷偷地溜到门前,看着会议室里站着的林局长,垂头丧气,他们就又溜了回去,但是很快,林凤梧在会议室的囧样就开始在局里迅速传播开来。
“哎呀,这是秦厂长给林局长来上课来了?”一个年轻的职工大着胆子说道。
“我们秦厂长是大学生,不行吗?”小毛子乜斜了他一眼。
“林局长是中专生。”对方底气明显不足,“但人家好歹也是局长啊。”
“我们秦厂长还挂着市里团委副书记呢。”红红笑道,这一笑,笑得千娇百媚,让饼干碱的年轻职工立马毫不犹豫地改变了立场。
“对啊,正处给副处上课,合理!”
看着走廊里的人群,听着屋内和院里的喧哗,林凤梧又一次想把门关上,饼干厂的厂长也感觉这样不是个事,正要劝说秦东,秦东冷冷地打量着他,“光明正大,何必关门?”
饼干厂厂长一句话没说出来,林凤梧没有办法,再这样下去,他的脸都要丢尽了,在下面的厂里颜面扫地,以后在局里还有什么威信?“好,秦厂长,这样,我马上让人把材料上报……”
“早干什么去了,这不是耽误我们当百万富翁吗?”聂新鸣双手交叉于胸前,自打八九年进入嵘啤,他心里就没有别人,秦东一声令下,他这条命都舍得。
别说眼前的林凤梧了,就是再大的官来了,他也不惧。
“对啊,你早干什么去了?”秦东把报纸拍在桌上,“林局长,问你个问题,不给你房子车子有意见吗?”
啊?
房子,车子,位子,机关里最关心的三件大事,听到秦东说这个,走廊里的喧哗一时间就平静了。
其实,全系统的职工也都知道,林凤梧想要嵘啤的家属楼,想要嵘啤的木兰摩托车,可是在秦东这里碰了钉子。
“我,哪有啊……”林凤梧立马否认,他用力瞪着秦东,以显示自己卡嵘啤的材料是大公无私,并不是眼馋车子和房子。
“林凤梧,你少冲老子瞪眼睛!”秦东猛地一拍桌子,“老子在指挥千军万马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当然,他指的是上一世,自己作为百万吨啤酒企业的老总的时候。
“我告诉你,股份老子就要拿大头,怎么着吧?你去向市里打小报告吧!要杀要剐我秦东顶着!”
秦东腮帮紧咬,脸上的骨头和青筋根根暴露。
林凤梧不说话了,秦东的眼神他不敢看,就是王新军和聂新鸣的眼神他也不敢瞅。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啊!”
万物平静中,饼干厂的院子里,突然传来武庚的一声大喊,林凤梧的会议室在二楼,秦东的声音从二楼飘下来,满院子满大街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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