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蓠回屋的时候,我正趴在桌子上打盹,见他进门,我便揉了揉脸,重新坐好,枭哥一面示意他坐下,一面将弄好的自嗨锅端上来,白色的蒸汽瞬间在三人间弥漫开。
一闻到食物的香味,药蓠立刻来了精神,一改先前的萎靡,拿起筷子就想尝,被枭哥厉声喝止:
“慢着。”
药蓠定在原地,一脸无辜地瞪大双眼。
“先告诉我,”枭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为什么喝成那样?”
药蓠欲言又止,泄了气般瘫坐下来。
“说话。”枭哥板下脸来,声音冷冽而威严。
我也跟着劝道:“阿蓠,有什么事就说出来,我们都会帮你的!”
见他低下头来,眼眶渐红,我旋即猜到了八九,又追问:“是不是因为……你寿命的事儿?”
闻听此言,他浑身一颤,我立刻揽过他,竭尽所能地给他温暖,让他安心——一直以来,这都是没什么能力的我自认为能给他的最大慰藉了。
“这我很早就知道了,又不是你的错,没必要自责……”我骗他说。
“你怎么知道的?”他抓住我,感觉要哭出来一样。
“我……”我挠了挠头,正自为难。只听枭哥又问:“你在担心什么?”
药蓠长叹一声,转向他:“我担心,如果有一天……我什么都忘了,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快乐可言?”
“你忘了,可我们还在,我们还记得。”枭哥坐下来,递给我们一人一听可乐。
“对,我们绝不会抛下你!”我拼命点头。
“那一百年以后呢?”药蓠缓缓开口,“我还会回到起点,一无所有地重新开始,对么?”
“一百年以后…”我傻了眼,“那我和枭哥估计已经投胎了。”
“所以啊,”药蓠夹了一片羊肉,这回枭哥没有阻止,“到那时候,这世上再无法找到你们的影子。连我们一起生活过的地方都只剩下废墟,可我还是这副德行,拖着该死的不老之身从断墙颓废垣中穿过,面无表情,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样的我,”他话锋一转,“你们见了,不想杀掉么?”
我呷了口可乐,故作轻松地一笑:“想啊,你现在这样我就想杀,可是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到那时候你再犯贱,我可会化成厉鬼来找你索命哦!”
“胡说,”他赌气似的瞪眼,“我真要死了,你会心疼死的。”
“呵,”我又一笑,“不信咱试试?”
药蓠只得长叹一声,仰面沉吟:“我是怕,到时候你来抓我,我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了…”
“枭哥的拳头你总记得吧?”我坏笑着打岔。
他苦笑。
“就算你真的会忘,大不了我从现在就记录下我们经历的一切,把我们的故事写成回忆录。这样等我和枭哥不在了,你还可以看我的小说,说不定看着看着就想起来了。”我起身道,一字一句都似乎掷地有声,“这世上比记住难的事多了去了,你不都做到了么?为什么要在这件事上责备自己呢!”
说罢,我与药蓠四目相对,怔了足有半晌,完全不相信自己竟会说出如此强硬之辞。
“再说了,”待他把卡在喉咙里的食物咽下去,我又道,“活在这世上的每一天你都可以吃到好吃的,永远不用担心自己年纪大了不能干这干那。我和枭哥老了也能吃到你做的饭,我们不必害怕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最好的兄弟不在身边。”
一口气说出这么多,我感觉自己的全身都在因激动而颤抖。现在,只有枭哥还稳若泰山地坐在桌前,升腾而起的白雾好像又为他在眼底添了一层霜。
“那——”药蓠突然来了精神,笑着揽过我的肩,“吃一辈子我做的饭,不会腻么?”
“这是以后的事儿了。”我故作厌烦地推开他,刚想说什么,只听见一阵敲门声传来——
枭哥迅速起身,上前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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