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浔真的睡了。
三流的酒鬼,喝多了又吵又闹,二流的酒鬼,喝多了四处瞎搞,一流的酒鬼,喝多了倒头睡觉……
他不是醉,是困,真的困。
可是赵丽蓉老师的话他真听心里去了。
那些人艺舞台年的前辈,那些中戏的老师,那些名成角的腕儿,他们演得比自己好,就是因为自己还是二流演员吗?
这些前辈的戏,就是生活,生活也就是戏,他们是活在戏里,也能走出戏里,是生活在生活中,也能由生活入戏。
“哎呀,浔子,怎么睡这儿……”
朦胧中,江浔听到一个声音,似乎是王丽云,又似乎听到了丁嘉丽的声音,可是史兰芽身上那种清新的香味,又轻轻地让他迷醉。
“这孩子,今晚就让他睡这里吧,别搬来搬去的了……”老太太笑道。
“这孩子,在表演上,已经是年轻人顶天了的……”
“那您说,您给浔子打多少分?”史兰芽笑道,她看着床上的江浔,脸色那样平静,眉目如雕刻一般,能刻进每个女孩心里。
“八十分,年轻演员九十分以上……”老太太丝毫不吝惜。这孩子不是已经是梅花奖演员了吗,这是全国专家评委都认可的。
“要我说,他现在不是演不好,他能打动人,人就是想再进一步……”
表演这个东西,就象爬山,你指不定就能在哪道关口找到一处宝藏。
你以为你找到一筐金币了,可是你再往上爬,上面还有宝石,你再往上走,上面还有翡翠玛瑙……
“娘,今晚我也跟您睡吧,”众人都走了,史兰芽期期艾艾留下来,“我也想听听您讲戏……”
这,赵丽蓉笑了。
“行啊,你就睡我边上,咱娘俩做个伴……”老太太笑着招呼着史兰芽,“我们娘俩说说体己话……”
这一晚,江浔做了个梦,醒来却忘了一半,只记得自己到了一河边,河的对岸有一姑娘……
“那不是诗经里的诗吗,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江浔就把这个梦说了出来。李小婉就笑了。
“那个伊人,昨晚是不是也跟赵老师一起睡的?”梁天眯着小眼睛,喝着大米粥。
哦,史兰芽也在一屋?
江浔就在人群中寻找着史兰芽,史兰芽却没有过来坐,她坐在另一桌,却不时看一眼江浔。
“谁的传呼?”
哦,角落里,江浔的传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可能是昨晚喝多了给落下的。
江浔找了一电话,把电话回了过去。
“江浔,我,李靖飞……”
听到张飞的声音,江浔也很高兴,“我在吉林拍电影呢,你,有信儿了吗?”
“哦,你没接到信儿,年前我就接到电话了……”李靖飞感觉自己有点失落,他是太想跟江浔一起进组了。
“哦……”江浔也有些失落,他是太想演周瑜这个角色了。
得,没关系,生活还得继续啊。
这年,还得过!
“孙彦军我没问,陆树铭也定下了,听说,诸葛亮,孙权都没定下来,周瑜也没定……”
李靖飞的一番话,突然让江浔又有了信心。
好饭不怕晚,只要陈道明还没上,自己仍有机会!
嗯,这是自己第一次演电影,那我就给你们打个样儿,也再让王扶林导演看看,我到底是几流演员!
……
新林村的夜色渐渐浓了,老程家的院子里红灯高悬,屋里也是人声鼎沸,今晚,大年初一的团圆饭就正式开拍了。
这其实是就一场饭桌戏。
同样有名的饭桌戏,两年后李安导演拍了《喜宴》,再往后一年又拍了《饮食男女》,《喜宴》呈现的家庭氛围与《过年》形成了一种有趣的对照,而《饮食男女》里也有几场颇为有趣的饭桌戏……
随着李小婉一声令下,电影过年的重头戏,开拍了。
屋内,灯火通明,彩带环绕,申军谊饰演的大川端上一个菜,这一桌年夜饭,就齐活了。
小孙子挨个拜年,要着压岁钱,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李保田一脸的皱纹,老来开怀看着自己的大孙子。
“二姑父,我要一张四个人头的。”小孩子奶声奶气,引来大家伙一阵笑声,申军谊豪爽地递出一百元。
接着,小勇让老爹先说几句。
“说啥呢,现在不是一家了,已经分出去三家了,等程远小勇定亲开单子,咱们可就是六家了……”
李保田的脸上五味杂陈,多重情绪在他的皱纹间起伏跳跃,江浔暗暗有些心酸。
一家人,最终还都是成了亲戚。
老人看着一家人开枝散叶,自己却步入黄昏,这是常态,国人的常态。
“为祝愿爸爸妈妈健康长寿,我们合家团圆,万事如意,干一杯。”章金莱笑着提议道。
他的台词功底,江浔真没想到这么扎实,那种半个字半个字往外蹦的感觉,让他从章金莱的语气中就听到,这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
江浔甚至感觉,这个角色,绝对是章金莱的翻身之作!
作为一个出生在上海的南方人,能够演绎这个在影片前期一直隐忍、最后爆发的东北男人,在与诸多表演大师级别的演员同台中颇融合下来,实在令人叹服。
“我今天特别的高兴,我现在什么都有了,特别是有了二萍,我从小吧,没爹没妈,今天,也有爹了,也有妈了,我敬您二老一杯……”申军谊的语气有些哽咽,可是伴随着重重的喘息,让江浔感觉到,他的喘息声里都是戏!
这还是钻山豹吗,这是中国好女婿!
大川分外真诚,黄健中导演也叹口气,这个角色活了。
化妆夏娟抹抹眼角,这话听得她眼眶都湿了。
就是监视器里,李保田也是一脸的郑重,“你能在心里头,给老人腾个地方,我知足了,过去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就那么的吧……”
老爹一饮而尽,那样子,有酸楚,有感动,也有欣慰。
江浔仔细地瞅着,现在摄像机没有对准他,他还有功夫琢
磨。
他要琢磨,在这场戏里,怎么不输给这些老戏骨,让观众看到电影里的自己,把自己和他们的故事勾在一块,让观众睡不着,吃不下,或者心里哪根弦动了,绷紧了,断了……
“这里停一下……”黄健中导演突然叫了暂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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