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御赐的冰雕摆件,桑榆轩内外都充斥着凉意,不被酷暑烦扰。
良才人恨不得搬着枕席跑来同吃同睡,只恨长夜漫漫:“敏敏,皇上倒是个有良心的,知道孕妇身子娇贵,特地为你准备了这些。要不你就允了我,让我在这打地铺吧?”
“你是正经小主,怎么能和守夜奴婢们一样睡在内殿地上?”她屡屡回绝,哭笑不得,“不如你挑几个喜欢的,拿去屋里消消暑。”
“别!那还是不用了!我好歹也是习武之人,扛得住!万一少了几块冰,影响到我干儿子,那就是天大的罪过!”
良才人格外看重她腹中的皇嗣,早早地就以“干娘”自称,哪怕自己受苦,也不肯克扣她屋里冰雕的数目。
她们像往常一样谈笑,却听见花瓶碎裂的声音!
负责此事的嬷嬷忙不迭跪在屏风另一侧请罪:“小主恕罪!老奴一时间没有拿稳,摔了外间的花瓶……”
这是皇后派来的老嬷嬷,平常寡言少语,分内的事情却有积极的做完。好几次深夜都来为她按摩全身,尽职尽责,脸上也从未有不耐烦。
总的来说,卫书懿并不排斥此人。
“左不过是一个花瓶,人总有手滑的时候,嬷嬷别过于惊慌,把碎片收拾了丢出去便是。”
“是!谢小主垂怜,老奴这就去收拾!”
良才人看着那人的背影:“若说是哪个毛手毛脚的小丫头,我便也信了。这位嬷嬷为人谨慎,在桑榆轩只负责安胎一事,什么时候跑去擦花瓶了?”
“听说……皇后把自己关在凤鸾宫里不见人,晨昏定省也免了好几日。”卫书懿剥了一颗荔枝,仔细分析,“既然是凤鸾宫里的老嬷嬷,估计和皇后也沾亲带故,她出了事,下人自然也心慌。”
良才人深以为然:“是哦,也不知道皇上跑去吵了什么?我们这位中宫娘娘,脾气急,忘性也大,像这样憋着恶气打持久战,还是头一回!”
那当然是涉及到京郊刺杀的事了。
皇后不是故意如此与帝王斗气,而是为家事所累,腾不出好心情和满屋子的莺莺燕燕浪费一上午的时间。
卫书懿起身,用温水净了手,主动提议道:“姐姐现在有空么?皇后为我送来贴心的奴仆,眼下她碰上了难事,我合该前去探望一番。”
“没用的,肯定会吃一个闭门羹!不过,如果你坚持要去,那我陪着你!万一有谁对你不敬,还有我帮你挡着!”
良才人握着拳头晃了晃,又挽起她的胳膊,特地放慢了脚步,随她一起前往凤鸾宫。
这段路格外漫长,负责抬轿辇的宫人,各个热红了脸,汗如雨下。温玉时不时高举着罗扇,一边为她遮阳,一边又轻轻扇动,送来几许凉意。
“给他们一点赏赐。”
落轿之后,卫书懿低声吩咐了一句,便相携走向中宫的寝殿。
良才人眼疾手快,突然将她扯到石像的后方:“等等!有个老头子出来了!”
凤鸾宫外,身穿锦服的老者愁眉紧锁,正和大宫女锦寒商量着什么。一番交流后,他转过身,胸前的仙鹤纹样映衬着红日,气度尽显。
神情威严,长髯飘拂。
哪怕眉宇间的愁思并未消减,也并不影响他挺直了腰背,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下台阶。
“谁啊?”
“丞相。”
良才人瞪大了双眼:“敏敏,你认识他?!”
“他的朝服已经表明了身份,再加上可以出入凤鸾宫,除了皇后的父亲,又有谁能做到?”
卫书懿没有明言,又将问题踢了回去。
她当然认识这张脸!
彼时,他还没有生出满头华发,骑在那匹深色骏马上,挥剑下令,声如洪钟:“荡平逆贼府邸!违者就地砍杀!”
于是,国公府明火起,烟雾绕。妇孺哭喊声一片,血流漂橹,化为人间炼狱!
她曾在那片坍塌的废墟中凝望那张自得的脸,一笔一画描摹在心尖,此生不敢忘怀!
再相逢时,他率先停下了脚步——
“这是何人?”
旁边跟着的小太监毕恭毕敬回应:“孟大人,这两位是皇上宫里的禧常在与良才人。”
“嗯。”
丞相瞥了一眼良才人,又上下打量着卫书懿,探询的目光让她心生恶寒,却不得不停留在原地。
“怨不得皇上啊!能赶在瑾贵妃前头怀上皇嗣,果真有几分姿色!尤其是这双眼,真是……”
“的确怨不得皇上。”她打断了对方的不敬之词,“本主听闻,瑾贵妃的父亲谦恭有礼,官场上步步高升,总归是有些道理的。皇后娘娘兴许是像极了丞相,尤其是这性子,真是让皇上……”
点到为止,同样也是一句未说完的话。
他却气极:“看来老夫与这位禧常在着实是八字相克,头一回见面就心生不满。尤其是这双眼,真令人嫌恶!”
“彼此彼此,丞相慢走。”
她是未来皇长子的生母,料定进退维谷的丞相不敢动她,顶多就是口舌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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