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剩半坛子的流香酒,贺闵庄不知何时已经倒下了,季元宵揉了揉眉心,还算清醒。
季元宵招来甘水,“去同小王爷说一声,贺公子与明祜大人喝醉了。”
总不能让他们两人在院子里就这样睡一晚。
甘水瞧了一眼不醒人事的二人,从善如流的应了下来。
“等等。”
甘水惊讶回头,“姑娘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季元宵:“我出去吹会儿风,醒醒酒,晚上不必等我了,留一盏灯就好。”
甘水柔声应下,福了福身出了院子。
夜色浓郁,季元宵持了一盏纱灯,熹微的火晕刚好够照见四周一小块。
这个时候外边已经没什么人了,一路过来,只听见夏夜的蝉鸣。
耳畔响起树叶飒飒作响的声音,季元宵提了提纱灯,才发现不知何时走到一片竹林前。
季元宵折身回去,脚下忽的踩到什么,将纱灯拿近了一看,是明黄色的纸钱。
“王府有一个流言,说是王妃早就病逝了,坟墓就立在王府的竹林中。”
季元宵脑海里突然回想起那日婢女同她说的话,看着脚底下的纸钱,身子像是麻木了一般。
若是寻常她想她绝对不会想踏入这竹林的,但大概是酒的作用,又或者是好奇心驱使,季元宵握着纱灯柄的手越发的紧,昏黄暗色的火晕隐隐约约朝着竹林深处去。
越往里走,路上看见的纸钱就越多,季元宵的心扑腾扑腾的跳得很快,困扰在心底的疑惑,就要得到答案。
脚底越发的飘忽,一如季元宵此刻的心情。
隐隐的季元宵看见了另一点火光,精致的火盆中燃着未燃尽的纸钱。
上弦月高挂在夜幕中,清冷的月光渗透层层竹叶,斑驳的照在冰冷的石碑上。
季元宵没有将纱灯拿近,也看见了石碑上刻的几个大字,吾妻景清之墓。
坟头堆放了许多糕点水果,还有几支带水的莲花。
也许刚刚不久前,还有人来祭拜过。
难怪外人从来没有见过西王妃,原来她早就仙去,西銮眉眼里的愁思都是为了西王妃吧。
季元宵将纱灯放在一旁,取了三柱香燃上,又往盆里丢了一些纸钱。
“花神宴上,我第一次见到西銮,当时就感叹,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俊美的公子,像是云端醉酒的神仙。”
“后来家中阿姐同我说,他已经有王妃了,我心间空了一块,还幻想着连花神宴这么重要的宴会,西銮都没有带王妃来,说不定不是真的喜欢自己的王妃,我还有机会。”
“再后来,或许是心有不甘吧,我千里迢迢的追来棠州,想见一见传说中的西王妃……”
季元宵自顾自的说着,自嘲道,“如今我才明白,他不是不想带自己的王妃去花神宴,是不能。”
如果西王妃还在,西銮应当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吧,截春色藏于眉眼,寄明珠环佩腰间。
季元宵诚心诚意的拜了三拜,仍跪在坟前。
“从前我不信一见钟情,可是在见到西銮那刻,我便知道自己此生泥足深陷,难以自拔了。”
“对不起。”季元宵声音带着一丝凉意与愧疚。
“既然知道对不起,就不该在别人坟前扰人安宁。”
季元宵一惊,直起身来便看见白衣清矜的男子,提了一盏云锦灯,步履轻缓的朝这边过来。
“季姑娘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别人墓前,诉说对她夫君的爱慕之意,不知是哪家教出的规矩?”
西銮的语气清冷寒凉,俊美无铸的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之色。
季元宵脸色发白,知晓自己的话半数都被听了去,也知自己理亏。
季元宵咬了咬下唇,朝西銮道歉,“今日之事是我不对,但与家中规矩教导无关。”
她私自跑出淮庭,不顾颜面追着男子到棠州,抛头露面,住在男子府中,扰逝者安息,都是她季元宵一人之错,与族里家中的规矩无关。
西銮掀了掀眼皮子,绕过她,灭了燃起的三柱香,重新取了三柱点上。
季元宵看着西銮的一系列动作,心中不是滋味,不知道说什么,无力的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这次是对西銮说的。
“季姑娘若真的觉得对不起,就回淮庭,别再踏足我棠州了。”男子的声音很轻,却让季元宵微微一颤。
他原本以为她挡箭,入住王府都是别有心机,还以为她是谁的探子,下午得了消息,淮庭季家丢了位小姐,正在暗中寻找,这样一联想,也不难猜到她的身份了。
“我并没有影响到你什么——”季元宵惨淡一笑,像是在对自己说一样。
“季姑娘当真觉得如此吗?”西銮将手里最后一点纸钱丢进火盆,站起来,长身如立。
他道:“花神宴一别,本王与季姑娘本该再无交集,可季姑娘的强求,多了许多不该有的交集,本王的人生轨迹中本没有季姑娘的。”
就算他去了一次花神宴,他也不认识什么淮庭季家的女儿,他这辈子的生命中,都不会有个叫季元宵的姑娘。
季元宵后背发凉,张了张嘴皮子,不死心的问道,“那我替你挡箭呢?救命之恩又算什么?”
西銮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轻嗤道:“本王何须旁人挡箭?”
“反而是季姑娘多此一举的挡箭,给本王添了不少麻烦。只是给季姑娘请大夫一事便够麻烦了,更别说煎药换药,吃穿住行。”
季元宵此刻是真的心如死灰,她忽的记起她晕倒前,西銮说了一句什么。
如果没有猜错,是多此一举四个字了。
她以为的救命之恩,当真是可笑。
季元宵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原来是元宵叨扰小王爷了,我会离开棠州的,永不踏足。”
她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可西銮的话过于直白绝情,她想,她真的没有颜面再留在棠州了。
季家的女儿,本也是骄傲的,她已经将骄傲都踩在了脚底,最后一丝自尊,再怎么样也要守住。
季元宵连纱灯也没有提,失魂落魄的离开了竹林。
西銮看着她落下的纱灯,淡漠至极,只是目光落在石碑上的景清二字时,有一缕柔情。
根据最近得到的消息,景清或许真的没死。
“那日,你欠我一顿饭还没还呢。”
低语极轻,随风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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