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颜原本的计划是,出了乌护就尽快驰马奔边关,第一时间赶紧回到大梁境内,然后就直奔颍川,把最重要的事给办了。
因为肚子里的孩子,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见过阿娘怀清暎,所以她知道孕妇大约都是四个月左右显怀。她现在的胎龄大约在两个月左右,幸而还没显怀。
也就是因为她没显怀,所以她自己之前才一点都没察觉有孕的迹象。
就连偶尔有些肚子不舒服,她也只以为是一路千里迢迢来乌护,途中辛苦给折腾的。
到乌护王庭后虽然也有几次恶心想吐,她也只以为是初来西域,水土不服。
她得趁着显怀之前这仅剩的一两个月时间做许多事情,而且还都是大事。
不仅要办完颍川王府的事,她还得尽快做好未来的打算:这个孩子,她究竟是留下来,还是狠狠心不要了?
容隐的孽种,她当刚知道有孕时,第一时间涌入脑海的想法,就是断了这条血脉去。
可是……孩子何辜?
她若是想将孩子留下来,却也绝不想叫容隐知道,更不想叫外人知道。
所以她需要在肚子显怀之前,连自己带孩子一起躲起来。等将孩子生下来,再徐图未来。
——总之未来的规划是,先杀容隐报仇,然后她自己退隐民间,好好地将孩子养大。
一辈子都不告诉孩子,他的阿父是谁。
又或者她干脆编出一个人来,比如说边关将士,为国守土而阵亡,所以丢下他们孤儿寡母。
这样,纵然孩子没有阿父,可是他心里是自豪的,能堂堂正正活在这人世间。
而不是,身为一个宦官的孩子,永远见不得光,挺不直腰杆。
她心里的计划明明白白,可是她的身子却不肯配合她了。
刚骑驴出乌护王庭不远,她便有些挺不住了。
她想吐。
驴子跑起来,上下一颠簸,呕吐的感觉就已经直冲到了嗓子眼儿,压都压不下去。
幸好这还是驴子,不是西域的高头大马。否则她只怕是早就已经吐出来了。
达安不放心地看着她:“小颜娃娃,不如咱们还是回王庭去吧。”
沈清颜用力摇头。
达安无奈道:“那咱们就慢点。不让马和驴跑,就让它们慢慢悠悠地走。”
沈清颜当然知道达安这是为她好。可是留给她的时间一共就剩这么点儿了,她要是磨蹭,等回到大梁边关,肚子就该大起来了。
她便伸手跟达安要酸枣。
大漠里的一种小野果,形状似枣子,可酸可酸了。
通常都是大漠里的人出门带着,一旦找不到水,便含在嘴里生津止渴用的。
枣子更妙的是,等枣肉含光了,那枣核比枣肉还更酸好几倍。一颗酸枣能含上一两日而不味淡。
达安便将抓了一大把酸枣给她,她忙拈了一枚扔进嘴里。
酸果然能克制呕吐,沈清颜觉得好了不少。
这样坚持了两日,风餐露宿,夜晚只睡在用羊皮皮挂在树杈上搭起来的简易帐篷里。终于快到大梁边关了。
沈清颜也已经快体力耗尽。
就连嘴里的酸枣都没有了作用。
达安不敢再让沈清颜夜晚睡那简陋的羊皮帐篷,两人到小镇上寻了间客店。
沈清颜倒下,便发起了烧来。
她不是身子娇弱,实在是心下着急,已是内火攻心。
达安自己不方便夜晚进去照顾她,只好多给银钱,让客店的老板娘代为照顾。
可是客店老板娘却不敢收这个钱,直说是小本经营,店里就他们夫妻两个,没有额外的帮工。所以她每日都要亲手操持客人们的饮食,这便实在腾不出手来去照顾沈清颜。
沈清颜努力笑笑,摆手道:“没事,我自己行。”
“不瞒你说,我现在可算是半个女医。”
她这么说当然没错,只是这世上也有另外一句话:“医者难自医”,任凭你多有医术,也没法给自己看病。
所以她那话也只是安慰达安,自己倒了夜晚也只能是咬牙硬扛。
她自己什么样的苦都吃过来了,这一点子病痛,不怕;
唯一的担心,是担心将这病气过给孩子,影响了孩子的健康。
夜半昏昏沉沉里,不知道是梦,还是烧糊涂了,她隐约感觉榻边坐了个人。
额头上,被一片沁凉覆盖。
慢慢分清,那是那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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