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风本来有些诗瘾,被他们这一勾,也把冷千山一伙人给抛开,插嘴道:“要说写报春花,当推乐天诗为上——‘幸与松筠相近栽,不随桃李一时开。杏园岂敢妨君去,未有花时且看来。’真是写活了报春花的姿态,又道尽了报春花的气节。”
看样子可以打开话题了,立刻有人随声附和:“其实‘覆阑纤弱绿条长,带雪冲寒折嫩黄’的后两句也是好的,‘迎得春来非自足,百花千卉共芬芳’,不过气节虽说得准,言语未免太直白了。”
“那却不一定!”有人不赞同,“直白方显古雅,和乐天诗不相上下。”
他们这样煞有介事地议论诗文,让冷千山等不由面面相觑:敢情太子是有心维护程亦风么?
“既然诸位卿家诗性正高,不如我们就开始即席作诗好了。”竣熙道,“众人一起评出三甲,可帽簪报春花以示荣耀,如何?”
程亦风早就“技痒”,而别的官员又是竣熙请来帮忙做戏的,岂有不赞成之理。冷千山等人则是一发肯定自己是被程亦风和太子合伙算计了,恨得牙痒痒。
“殿下!”公孙天成在这个时候开口了,“草民以为,既然要比赛作诗,光是簪花恐怕不能激起大家的斗志来,应该换个奖励才好。”
“哦?”竣熙道,“先生以为换什么好?”
公孙天成道:“草民斗胆,不如谁夺魁,就想太子殿下提出一个心愿,倘殿下能达成的,就准了,如何?”
“这倒新鲜。”竣熙道,“万一我做不到呢?能不能重新提?”
“当然不能。”公孙天成道,“此事若连太子都做不到,恐怕也没有人做到。那么提出这心愿的人就是个傻瓜了——自己痴人说梦,白白浪费了一个愿望呢!”
“就好像是一场赌博?”景康帝道,“真有意思!”
“这哪是公平的赌局?”冷千山道,“微臣斗胆——假如一件事是殿下做得到却不愿做的,又当如何?”
“这……”竣熙望望公孙天成。
老先生微微一笑,道:“明知别人不愿做还要提出来,不也是很愚蠢的事么?不过,如果明知别人可能不愿做,却能想方设法巧妙地说得别人愿意做,那又另当别论。”
大家都被他绕得有点儿晕头转向,但很快又纷纷反应了过来:这岂不是帮竣熙解决冷千山和程亦风矛盾的最好方法么?如果程亦风胜了,自然一切好说。如果冷千山胜了,竣熙则可以拒绝他的要求……一方面佩服公孙天成的才智,一方面也感激他帮助自己,程亦风当即拊掌赞成。其他竣熙请来一同劝架的官员也都说好。冷千山一党虽然满肚子恼火,也不能发作,只有先赞同了,再走一步看一步。
竣熙当即叫太监摆设文房四宝,自己抓就拈了“十灰”韵,又亲自点起一柱香来计时。冬宫花园一时成了贡院考场。
程亦风不久就得着了,修改润色了一回,誊写清楚,香才烧一半。不久臧天任也写好了,文官们跟着陆陆续续放下了笔,武官则大眼瞪小眼好不痛苦。“殿下!”冷千山道,“让臣等跟这些学士们比写诗,就好像是要他们跟臣等一比一较量武功一样,不公平。能不能让咱们这些武夫集思广益?”
竣熙原意就是化干戈为玉帛,无谓增加双方的摩擦,看程亦风这边似乎也不反对,就点头答应——冷千山等人立即聚到一块儿,你一言,我一语,把“十灰”韵找了个遍,终于凑成一首,香都烧得差不多只剩一撮灰了。这时,之前一直空白着卷子赏花的公孙天成也提起笔来一挥而就。
竣熙让大家把卷子传上,他先看一遍,再念出来一同评判优劣高下。
劝架的官员们都是来应景的,所以作品差强人意,看得竣熙大摇其头,直读到臧天任的文时,才微微有了笑意,道:“迎得春光先到来,严寒尽处伴梅开。待到百花烂漫时,此身甘愿归尘埃——臧大人这首虽平淡无奇却在字里行间凝着一股忠贞之气,实在叫人敬佩。”
臧天任连忙低头谦让。
再接着看下去,乃是冷千山等人合作的卷子,写:“黄花粲粲一树开,疑是仙人梦里栽。我问黄花向谁颜?原为金龙乘云来。”竣熙一望就知最后一句是官员们作诗时喜爱用的套路,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扯到皇帝身上,要歌功颂德。现在元鄷帝并不在场,这句话用得非但恶俗,而且大不敬。
冷千山等人却不知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只是讪笑着,道:“臣等都是武夫,又是几个人凑起来的,难免有不通顺的地方了。”
竣熙不愿节外生枝,强笑了笑,道:“几位将军何必过谦,并没有不通顺的呢。简洁上口,很不错。”这是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夸赞之词,实在没有心思编造旁的点评,赶紧将卷子放到一边去了。
冷千山等不是傻瓜,晓得竣熙对这诗的评价不甚高,党羽们相互看了一眼,暗道:反正太子是存心要帮程亦风的,且看他们那边赢了会提什么要求。总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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