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大战将起,日本各大名的心情都甚为复杂。回望日本四十年,都说不好自己是希望内乱再生多一些,还是希望太阁的总无事令依旧生效多一些。
四十年前,“东海第一弓取”今川义元于上洛途中死于桶狭间,导致织田信长一战成名继而做大。二十二年后,已经数次打破包围网的信长在几乎完成“天下布武”大志之时候突然死于本能寺之变,“天下人”旋起旋灭。
本能寺之变发生后,羽柴秀吉立刻在黑田官兵卫的策划下玩了一手精妙的“中国大回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诛杀织田家叛臣明智光秀,并抢先风光大葬已故主君织田信长,然后主持召开清州会议,拉开了织田集团内部权力斗争的序幕。
通过击败织田家最大的竞争对手柴田胜家,以及小牧长久手之战逼平德川家康,羽柴秀吉终于成为“织-德同盟”的首领,初具“天下人”之势。紧接着便是四国征伐、九州征伐、关东征伐,到小田原征伐战结束时,终于天下皆服。
羽柴秀吉,或者说丰臣秀吉,终于继承织田信长遗志,统一了整个日本——虽然仍有野心家只是小心翼翼蛰伏,但至少在名义上,日本各大名都递交了誓书效忠丰臣秀吉。
然而,秀吉的出身限制了他无法成为征夷大将军,只好变通出一个“公武一体”的丰臣公仪。这一体制在秀吉本人在世时的确无人胆敢质疑,甚至在他培养丰臣秀次成为关白时,所有人也都不认为有何隐患。
然而,秀吉亲儿子的出生终于坏了大事。秀吉在征朝期间逼杀了众大名早已认可的继承人秀次,却寄望于襁褓中的亲儿子长大。
倘若他还能再活二十年,这也未必会出大乱子。可惜天不遂人愿,征朝之战的接连失败让丰臣秀吉大受打击,终于在秀赖年仅六岁之时病死伏见城。
主少国疑,虽然丰臣政权有秀吉死前定下的“五大老及五奉行”辅政制度,但由于武断派和奉行派之间失去了秀吉这个最终裁判者,双方的矛盾根本不可调和。
因此,武断派在“七将”的合计下选择了德川家康这位名义上的“首辅”作为自己一派人的招牌;奉行派则在石田三成明里暗里的推动与控制下打起效忠少主的旗号,名义上团结在大坂的淀殿周围。
于是,在丰臣秀吉“惣无事令”颁发后的十三个年头时,天下再次进入动荡期。随着上杉景胜再三拒绝回京,德川家康以丰臣政权的名义发动征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然而,天下各大名此时真的已经完成了站队吗?并没有。除了武断派和奉行派最核心的那十余位大名之外,其余大名几乎都倾向于先观望观望形势。
远州挂川城主山内一丰也持观望态度。这一日,他刚到西苑大门,就向其后的大谷吉继道:“刑部少辅大人,左府决定讨伐上杉,除了明面上那些说辞之外,定然还有别的缘由吧?”
在四奉行当中,唯有病在身的大谷吉继被命令出征。对于此事,大谷吉继有何种感想,无疑对山内一丰有重要意义。
“左府似有深远的考虑。”麻风病人大谷吉继包在绷带中的脸微微笑了,轻声回答道。
“到底是怎样的考虑呢?”
“或许,左府想杀一儆百。一旦出现叛逆,就迅速出兵剿灭。”
“可即便如此,也完全没必要怒斥监物大人啊。鄙人总觉得此事不同寻常。”
“还不是因为他发怒了。一旦他发起怒来,就变得可畏可怖……有些人便是这样,平常很少动怒,宛如一尊弥勒,可是一旦动怒,便是雷霆万钧。”
“刑部大人要随左府出征吗?”
“当然。左府不辞辛劳亲征会津,连宫内和少君都已遣使慰问,我若不跟去,岂不是也成了叛逆?我看左府的决心已经不可动摇了。”
听罢,山内一丰郑重向吉继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时机似已成熟。家康凭借多年的功绩与威望,用一声怒喝对众将施加了千钧压力。在这种情势下,还有谁敢说半个不字呢?大坂、伏见、京都,全都笼罩在浓浓的战争阴云之中。
八月初二,权大纳言劝修寺晴丰卿作为敕使来到大坂,慰问了家康,赐漂白布一百匹。送走敕使之后,家康立即召集人马,至十五日,一切已准备完毕。随后他便去谒见秀赖,与之告别。
“听说江户爷爷要到奥州远征?”
听秀赖这么问,家康微笑着保持他在少君面前一贯的慈祥,同时回答道:“不错。已故太阁的遗志便是实现天下一统,如今有人胆敢违背太阁遗愿,那么无论他在哪里,我都绝不饶恕。”
“奥州很远。爷爷辛苦了,辛苦了。”
在片桐且元的暗示下,秀赖给的赏赐被堆到了家康面前。礼单上写得清清楚楚:正宗短刀一柄、茶器若干、黄金两万两,另有大米两万石。
淀夫人表情僵硬地立于秀赖身边。想当初,大坂城内外盛传淀夫人与家康私通。说从前家康向淀夫人示好时,淀夫人正怀着大野修理亮的骨肉[注:“修理亮”是官职,这里指大野治长],只好不动声色地谢绝。后来淀夫人才又转向家康,但此时家康已有了年轻的侧室阿龟夫人,于是争强好胜的淀夫人对家康疏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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