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沉舟没说的是,楚识夏一整晚都睡得很不安稳。
楚识夏时不时地按着心口粗重地喘息,仿佛那里有一道令她痛不欲生的伤口。沉舟急得把玉珠叫起来好几次,玉珠查看后却告知沉舟,楚识夏心口没有任何伤口,连道刮痕都没有。大夫大半夜地来诊脉,只说并无疾病,开了一帖醒酒药便作罢。
楚识夏眉眼一低,看见沉舟腰间缀着的龙血玉环,浑身一僵,连心跳都停了几拍。
“你戴着这个做什么?”楚识夏声音干涩地问。
“我不想你为难。”
沉舟拨开她额间的碎发,轻轻地落下一吻,“从小到大,看似是我保护你,其实是你保护我。如果没有你,我还是不人不鬼地‘活’着。就算要一辈子困在这里,我也不要你一个人咽下所有的苦头,我恳请你,让我和你一起承受。”
沉舟的目光澄澈,不带一丝杂质。
“楚识夏,如今我爱你所爱,痛你所痛,你们所说的‘情感’,我是不是已经学会了?”
楚识夏声音沙哑地说“是”,却在出声的一瞬间抓皱沉舟的衣衫,落下泪来。沉舟搂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下颌抵在她的发顶,感受她哭泣时身体的震颤,心脏也开始泛酸。
如果注定不能自由,就让我守在你身边,慰藉这漫长的一生。
——
“白臻”这个名字被写进宗庙族谱的那一天,朝野上下无不哗然。
这位神秘的“晋王”据说少时流落民间,被身家清白的养父母教养得纯良友善,文武兼备。新立的储君对皇帝的偏爱也无半句埋怨,在晋王宅落成的那一天亲自携厚礼上门拜访。帝都人心惴惴的公卿们这才放下心来,跃跃欲试地准备踏破晋王宅门槛,却被告知晋王身体不适,不见客。
春日渐暖。
晋王宅里栽种着繁盛茂密的花木,粉白色的花苞鼓鼓囊囊的,像是一碰就会炸开。晋王不喜欢人在跟前伺候,女官们只好站得远远地的,听不见亭中人的只言片语。
白子澈穿着青色长衫,腰间挂着白玉环佩,稍稍一收拾便有矜贵自持的气质自然流露。
他朗读收集来的民间传闻,铿锵有力到了幽默的地步:“晋王白臻为民间一户农户所收养,夫妇二人多年不育,偶然在路边拾到一啼哭婴孩,心生怜爱,便带回家抚养。”
楚识夏听得直摇头,说:“景泰八年,摄政王权势正盛,陈党横征暴敛,民间按人头收税,赋税沉重。谁家多生了孩子都恨不得按在河里溺死,谁会养一个捡来的孩子?”
裴璋摆摆手,道:“曲笔而已,曲笔。”
沉舟摆弄着胖头鱼灯笼,面无表情地伸手戳两下胖头鱼鼓起的腮帮子。
白子澈坚持读完:“晋王心地善良,六岁时见稚子捣毁蚁穴、戏弄猫狗,便疾言厉色地制止。养父母见状便送其在乡间私塾读书。江湖侠客见其忠肝义胆,便传授其武学,勉励其为国效力。”
楚识夏和沉舟终于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恶心的表情。
裴璋也觉得有些反胃。
白子澈抹了把脸,也觉得有些尴尬。
“我为什么要管蚂蚁窝?”沉舟不解地问。
“别管礼部那些人。”楚识夏扶着额头,道,“吃饱了撑的。”
白子澈委婉道:“其实这是陛下的授意,以免日后有心之人用沉舟的身世做文章,攻讦辱骂。”
沉舟受不了了,撑着桌子站起来问:“哪里有蚂蚁窝?”
楚识夏在他腿上拍了一把,说:“别胡闹。”
沉舟不忿地坐下,气鼓鼓的像极了手上的胖头鱼。他分明已经长成成年男子的身量,精致的眉眼间却有一种清澈纯然的稚气,不经世俗沾染,让他看起来始终是十六七岁的模样。
前段时间,皇帝因为认回沉舟的事,很是处心积虑地将沉舟的母亲追封为皇贵妃,谥号“柔嘉”。而白子澈的母亲也为了符合皇太子的尊贵地位,被高调地追封为“贞宁”皇后。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位贞宁皇后,柔嘉皇贵妃反而无人问津,沉舟也因此得了安宁。
白子澈心里小小的积怨在沉舟恼怒的眼神中软化,他颇为好笑地问:“沉舟,如今我该叫你哥哥。”
沉舟倒吸一口凉气,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说:“不要。”
沉舟称呼楚明彦“王爷”,称呼楚明修“二公子”,从来没当面软糯地叫过谁“哥哥”,更没被人这么叫过。白子澈表情戏谑地叫他“哥哥”,反而令他一阵恶寒。
似乎是觉得口吻太过冷硬不敬,沉舟斟酌片刻,又说:“求你。”
楚识夏哭笑不得,说:“殿下别逗他了。”
“那我还是叫你沉舟,你也不必称我殿下,叫我子澈便好。”白子澈凑近那双漂亮的眼睛,说,“这宅子里都是陛下送来的人,不比楚家从你小时候就伺候起你的人好使唤。若有不习惯的,也不能轻举妄动。”
晋王宅上上下下由皇帝一手操办,沉舟只负责住进来即可。白子澈这是在敲打沉舟,宅中到处都是皇帝的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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