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对着镜子揭开纱布,望着颧骨上结痂的伤疤,忍不住颤抖着伸手轻轻地抚摸。大宫女在一旁忍不住出声劝阻:“娘娘,别碰,会留疤的。”
“许得禄比我豁得出去多了。”容妃喃喃道。
“许得禄一个阉人,怎么能和娘娘相比?”大宫女不忿道。
容妃自嘲道:“我和他又有什么不同?他是明面上的奴才,我是暗地里的奴才。他以残躯伺候主子,我以美色伺候陛下罢了。”
容妃深吸一口气,道:“许得禄说的对,白子澈只要接着和晋王斗,我们都免不了要被牵连。若陛下厌弃晋王,白子澈得以顺利继承大统,有朝一日,他一定会感激我的牺牲,我才有活路。”
“陛下也念着娘娘的好,给娘娘送了许多东西呢!”大宫女高兴道。
容妃望着匣子里鸽子蛋大的明珠,却露出一丝忧虑的神色来。
“希望陛下真的能厌烦了晋王吧。”
——
祥符十年,五月初。
滂沱大雨。
楚识夏跪在未央宫中,一封机密奏折被狠狠地掷到她脸上,砸得她发丝散乱。楚识夏脊背笔直如竹,未有一丝一毫的偏移,只是目光微微往下坠,瞄了一眼奏折内容。
皇帝被她岿然不动的姿态激怒,指着她怒斥出声:“你哥哥前脚连上十六道奏折阻挠和谈一事,后脚北狄使团就在阕北遇刺身亡。你们云中是拥兵自重,要裂土封疆不成?!”
“陛下觉得,是云中派人刺杀北狄使团么?”楚识夏冷淡地反问。
“难道不是吗?”
皇帝勃然大怒,拍得桌子砰砰响,“云中楚氏,镇北王爵,世袭罔替。阕北四州不朝贡,不纳税,兵、财、政均由楚氏一手把控。现在连和谈的异族使者都敢杀,朕是管不了你们阕北了是不是?!”
楚识夏如刀的目光在皇帝身后的许得禄身上划过,不软不硬地说:“陛下心中既有定论,墨雪无话可说。但云中楚氏,从未有不臣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
许得禄明里暗里地拱火,对皇帝说:“陛下息怒,云中楚氏好歹也庇护了晋王殿下这么多年……”
“你仗着阿臻喜欢你,朕不会把你怎么样,你才敢这么跟朕说话是不是?”皇帝的愤怒更上一层。
“晋王的喜欢?”
楚识夏嘲讽地笑出声,“臣一生飞扬跋扈,仗过家世,仗过身手,仗过小聪明,却独独没有倚仗过任何一个男人的喜欢。陛下视晋王如珠似宝,也不要把臣看得如此轻贱。”
“你既然如此有骨气,就到外面跪着吧。”皇帝盯着她,冷冷地说,“跪到你清醒过来,知道该怎么跟朕说话。”
楚识夏礼数周全地对着皇帝行大礼,退到未央宫外无边无尽的暴雨中。
——
英国公府办了诗会。
沉舟被迫陪同白子澈参加这场迎来送往的宴会,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他带着玉冠,穿着天水青的长衫,衬得面容如霜如雪,眉眼线条清晰而锋利,仿佛明晰利落的墨线。
沉舟不习惯在被人盯着看,总想在脸上扣着鬼面具,忍不住低头掐袖子上的刺绣。
英国公夫人邀请了帝都中年轻的男男女女,借口说诗会,其实是为了各家适婚男女相看——事实上需要挑选适婚对象的,只有沉舟一个人。来参加诗会的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沉舟自己不知道。
诗会上的男男女女都好奇地打量这位好比沧海遗珠的殿下,偶尔与他的眼神擦过,便忍不住心跳加快。
“我什么时候能走?”沉舟忍无可忍地瞪向一个一直盯着他不放的少女,转而问白子澈。
白子澈气定神闲地喝茶,放任沉舟被诗会上的狂蜂浪蝶用目光翻来覆去地舔舐。
矜持些的少女只是借着团扇遮面,颊上飞红,和小姐妹咬耳朵,盯着沉舟的侧脸窃窃私语。胆大些的则明目张胆地端详沉舟,等他恼怒地看过去时报以灿烂的笑容。
外面开始下雨了,噼里啪啦的雨声像是打在沉舟的心脏上,他莫名其妙的有些心口闷疼。
“我要回家。”沉舟站起身来。
“你不能走。”白子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压低声音道,“这些少女都是陛下为你挑选的,有的会下棋,有的会骑马,有的活泼跳脱,有的明眸善睐,有的……长得像墨雪。”
沉舟被恶心得浑身一颤,差点把白子澈拎起来丢出去,“没有人像她,也不会有人像她。你爹眼睛瞎了。”
“我知道你不愿意,但你至少要在这里坐到诗会结束。你说要回家,你是要回晋王宅,还是要回秋叶山居和墨雪撒娇?”
白子澈对沉舟大逆不道的发言司空见惯,说,“你已经不是孑然一身的江湖刺客,在陛下眼里你和墨雪、和云中楚氏息息相关。沉舟,你要学会隐忍。”
沉舟深吸一口气,在白子澈身边坐下,咬牙切齿的。
雨越下越大。
诗会上不断有少女以诗传情,沉舟却始终如石像般坚硬而不解风情。不论诗中情意如何婉约真切,少女的声音如何柔软动听,都像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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