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对皇帝一字一顿道:“我听从楚识夏,只是因为我愿意。”
皇帝几乎将天上的纸鸢扯落,怒不可遏道:“你和朕之间,除了楚识夏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吗?就算你喜欢她,要娶她,也可以等以后……”
“等什么以后?”沉舟打断他,“等边境平静,楚氏再无用武之地,楚家一再被削弱、衰败,对你毫无威胁以后吗?到那个时候,楚识夏更加没得选,对吗?”
皇帝的算盘骤然被戳破,脸色青白地瞪着沉舟。
“楚识夏是个人,是大周的臣子,是帮助过你夺回大权的功臣,不是你用来讨好我的礼物。”
沉舟厌恶地看着皇帝,伸手剪断了风筝线。
纸鸢随风远去。
“如果你不能把她还给我,就放她走。”
——
秋叶山居。
楚识夏低低地咳嗽两声,笔尖的墨水一震,在纸上晕开一个小点。时时刻刻紧盯楚识夏动静的玉珠连忙掩上窗户,为她披上披风,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玉珠姐姐,你也太夸张了。”楚识夏掩上纸张,笑着说。
玉珠埋怨道,“我听说,好多人年轻时感染风寒,仗着年轻身体好不在乎,老来才发现落下了病根。”
“我们云中楚氏的,有几个能寿终正寝?还老来,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老来。”楚识夏混不吝道。
玉珠气急,在楚识夏的额头上敲了一下,疼得她龇牙咧嘴。
“大小姐是在为北狄使团的事忧心吗?”玉珠正色道。
“有一点吧。”
北狄人来者不善,使团被刺杀一事必然是自导自演。沉舟传来消息,说摄政王死于白煜之手,而白煜在阕北失踪。相比起局外敌手的虎视眈眈,局内的分崩离析几乎已成定局。
楚识夏把玉珠推开,郑重地对她说:“玉珠,若有一日我回不了云中,你一定要将我写下的东西送到哥哥手里。除了我哥,这封信谁都不能看,包括沉舟和你。”
玉珠刚想“呸呸呸”,却被楚识夏严肃的神情镇住,下意识地点点头。
楚识夏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摸着她的脸颊,说:“好姐姐。”
“大小姐,帝都是不是要出什么大事?”玉珠不安地说,“若有风声,我们便偷偷潜逃回云中。只要有我在,定不会让大小姐有事。”
“潜逃回云中,楚氏就是叛贼佞臣,天下皆可讨伐。”楚识夏捏捏她的脸,故作轻松地笑笑,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果楚家注定要留一条命在帝都,我希望这个人是我。”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前世的楚明修在死前说过一模一样的话,楚识夏曾经无比痛恨这句愚忠的话。时至今日,楚识夏身处此间,才明白楚明修的无可奈何。
当时的楚明修固然可以硬闯出去,但他活着,楚家就被逼到了绝路。
时移世易,楚识夏死在帝都,楚家才有回头路。
“不会的……”
“玉珠,你曾说你一辈子守着我。”楚识夏截断她的喃喃自语,认真道,“不要守着我了,回家吧。”
玉珠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我的家早就没了……”
“拥雪关在,阕北在,云中就在。你永远有家可以回。”
楚识夏擦掉她的眼泪,笑容温柔悲悯,“别犯傻,我有什么可守的?你记不记得护国寺的梦机大师给我算命,说我是孤星入命,漂泊流浪、孑然一身的命格。我这样不祥的人,你跟着我作什么?”
玉珠只是哭着摇头。
——
未央宫。
皇帝烦躁地将奏折往案上一推,吓得伺候笔墨的小宦官连忙跪在地上。白善连忙为皇帝斟上一杯菊花茶,清润的菊花茶让皇帝略微舒心。皇帝还没来得及捡起奏折再看两眼,就见许得禄脸上顶着个清晰的巴掌印走进来,谨小慎微的。
“你脸上怎么了?”皇帝瞥他一眼,问。
“路上不慎冲撞了太子殿下,被太子殿下责罚的。”许得禄笑道,“多谢陛下垂怜,不碍事的。”
白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说:“太子殿下向来宽厚,应当是有什么隐情吧。”
不料许得禄顺杆往下爬,接着白善的话头道:“是奴婢身边几个小宦官,跟着出入内阁久了,妄议政事,被太子殿下听见,殿下这才略施小惩。自然都是奴婢们的不是。”
白善听得皱眉,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子澈的脾气涵养一贯很好。他究竟听见了什么,如此动怒?”皇帝追问道。
“都是些琐事罢了,陛下批了许久的折子,劳累不堪,不听也罢。”白善试图打个圆场糊弄过去。
许得禄顺势面露为难之色。
皇帝用奏折拍着桌子,冷笑道:“他还没登基,就已经有如此威严?你们在朕面前也不敢说真话了么?”
许得禄赶紧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北狄使团遇刺的事,小宦官们不懂事瞎说。太子殿下正好听见一句‘云中楚氏的气数怕是要尽了’,便被殿下拦下来责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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