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澈只觉得低垂的颈椎几乎被压断。
“为何不看?”皇帝冷冷地问。
“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你有罪,你有什么罪?”
皇帝放下乌尔玛,缓缓走到白子澈面前,声音孤寒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赦免了做错事的宫人。如今宫廷内外,都知道朕为了一匹蝉翼纱要取人性命,被你拦下。好一个贤德的储君,好一个仁慈的少主。”
“此事绝非儿臣有意宣扬……”
白子澈的话被强硬地打断,皇帝手中的酒液倾倒在他的头顶,顺着他的发冠、鬓角流进衣衫内。皇帝不轻不重地将酒杯砸在白子澈脸上,充满了羞辱的意味。
酒是凉的,白子澈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朕还活着,你莫要太心急了。”皇帝呵斥道,“滚出去。”
——
“太子殿下,您还好么?”
孙盐敲了敲马车壁,小心翼翼地问。
白子澈平静地擦干脸上的酒水,说:“没事。”
孙盐有些担心。
白子澈从未央宫出来时,表情称得上镇定,形容却实在狼狈。未央宫内的宫人频频侧目,白子澈也不以为意。孙盐搜肠刮肚地想找一些安慰的话,却发现书到用时方恨少,只能干巴巴地问一句“您还好么”。
“那日那个宦官,是王禧的人么?”白子澈问。
孙盐点头道:“属下派人去问过,那人是王禧的一个干儿子。那日被殿下吓得魂不附体,殿下走后,他险些当场失禁。”
白子澈冷淡地评价道:“子子孙孙,无穷无尽。当真斩不尽,杀不绝么?”
孙盐没敢接话。
——
鬼市。
鬼市充斥着贫穷、混乱和欲望。
有的人在这里寻觅一处栖身之地,浑浑噩噩地过着有今朝没明日的生活;有的人掌握着大周暗处的买卖,眼睛也不眨地赚着每一分带血的钱。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人也依然有三六九等之别。
“老罗,我要的东西你准备好了吗?”年轻人压低了斗笠,低声问。
鬼市里的店铺门脸都小,不挂招牌,全靠“熟人”口口相传招揽生意。这间铺子逼仄狭窄,细细长长的一条,挤在门可罗雀的棺材铺和门庭若市的粮栈中间。铺子的采光也不好,只有背后一扇正对着排水渠的窗户,透出黯淡的光线。
老罗是个平头正脸的中原男人,一脸老实巴交的样子,看上去是被人打了左脸,也只会闷头闷脑地将右脸送上去的货色。他在头上扎着一条红色的带子,下巴上一层青色的胡茬。
“我我我说了,那东西是掉脑袋的买卖。”老罗说话有点结巴,盯着年轻人说,“你连脸都不敢露,我怎么敢敢敢把东西卖给你?”
“鬼市里的买卖,有几个不掉脑袋的?”年轻人有些不耐,将一盒金锭放在柜台上,敲着盒子说,“有了这盒金子,你还怕掉脑袋么?天高任鸟飞,何必蜗居在这鬼市。”
老罗苦笑道:“我只怕怕怕有命赚,没命花。”
“我可以加钱。”年轻人沉下声音,道,“这样的金锭,两盒。”
老罗的脸色紧绷片刻,松口道:“好好……好吧。那你两日后来取货。这盒金锭我就当做是定金。”
年轻人松了一口气,答应下来。
直到年轻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老罗才软着双腿,哆哆嗦嗦地问:“我已经按照你们的要求做了,这样可以了吗?”
鬼市铺子的柜台是半封闭式的,只留了一个人上半身的高宽,还以铁栏分隔,以防居心不轨之徒。在年轻人的视野盲区,楚识夏抬手撩开风帽,轻描淡写地收回抵在老罗后腰的饮涧雪。
“别紧张。”楚识夏说,“没人敢砸鬼市的生意。”
“今天我和官府勾勾……勾结,明天谁还敢跟我做生意?”老罗的笑容愈发苦涩。
“这不叫和官府勾结,”楚识夏微微一笑,“我只是替你促成了这桩生意而已。至于这个人拿不拿得到货,拿到货之后有没有命离开帝都,就看他的命有多硬,与你无关。”
“羽羽羽……林卫还有女人?”老罗惊奇地看着楚识夏。
“都说了我不是羽林卫。”楚识夏拍怕他的肩膀,露出一口雪白的牙,笑道,“但你要是敢将这张图卖出去,我保证你家下到嗷嗷待哺的小儿,上到青草萋萋的坟茔,没有一个能全须全尾地保住。”
老罗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麻溜往地上一趴。楚识夏不明所以地后退一步,自然而然地将手按在剑柄上。却见老罗撅着个腚,掀开了脚下的地板。
地板下以沙袋填充满,踩上去并不会有明显的中空的声响,只会觉得是房子老旧,故而地板微微摇晃。老罗从沙袋底下取出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盒子,双手将盒子捧过头顶递给楚识夏。
楚识夏谨慎地用剑挑开了盒子。
“这就是那张图。”老罗真的紧张起来反而说话流利,“犀角冲和投石机的设计图。”
楚识夏没说话,用剑锋翻动着那描画细致的设计图纸,心里涌动着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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