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霜衣坐在露台上往外看,浓重的雨幕笼罩了整个滨州城。她斜倚着栏杆,衣衫下摆被飞溅的雨沫打湿也浑然不在意。房门毫无预兆地被人推开,沉舟带着潮湿的雨水气息直入。
“家主来滨州了?”沉舟直截了当地问。
“嗯。”洛霜衣懒洋洋地点头,“和山鬼氏角逐,比谁更快找到楚大小姐是要调动很多人的,你的级别还不够。这件事是家主亲自应允的。”
“他在哪?”沉舟疾言厉色道。
洛霜衣淡淡地看他一眼,“你在怕什么?家主不会杀她的,如果一开始就想杀她,也不必救她。”
然而九幽司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洛氏家主单独约见某个九幽司以外的人,本身就足以令人不安。沉舟深知九幽司的本性以及洛释的嘴脸,他不想也不愿九幽司更加丑恶真实的一面暴露在楚识夏面前。
“我问你,她在哪。”
洛霜衣很烦躁似的叹了口气,说:“跟我来。”
——
茶馆。
“其实我很不能理解你的固执。”
洛释幽幽地叹了口气:“不过是个刺客而已,哪怕李卿白真的收他为徒,对你而言也就是个便宜师弟。云中楚氏从不缺为其卖命的人,总归是卖给你了,放他在我身边,牟取更大的利益不好吗?”
“首先,我并不信任你。侠者,以武犯禁。让江湖门派参与到朝廷的权力斗争当中来,本身就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楚识夏微微后仰,拉开了一点距离,刁钻地打量对方,“其次,九幽司实在是没有让我相信的资本。一群拿钱买命,价高者得的刺客。倘若我出不起你们要的价码,下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就是我。”
洛释微微一笑,摊开双手道:“所以,我向你要走了沉舟啊。我把九幽司交到他的手上,还有比这更大的诚意吗?他为谁舍生忘死,为谁知人心冷暖,你真的不知道吗?”
楚识夏咬紧了后槽牙,死死地盯着他。
洛释的理由似乎很充分,自古民不与官斗,山鬼氏找了摄政王做靠山,洛氏自然也要与之抗衡。他貌似也足够诚恳,甚至只要楚识夏点头,沉舟就是下一任洛氏家主——将来山鬼氏被吞并,沉舟掌控的就是整个九幽司。
楚识夏像是忽地释然了,她长呼一口气,问:“那你本人,又想要什么呢?”
洛释像是没料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
“所有的争斗都有落幕的一天,到了那一天,九幽司该如何自处?自古以来,招安的人都是两种下场,要么一生不得重用,要么‘狡兔死、走狗烹’。”
楚识夏道:“你要在朝廷中寻找依靠,为什么不选声名显赫的世家大族,为什么不选位高权重的首辅?他们比我的赢面更大,你甚至不需要交出家主之位这般的筹码。”
洛释豁达地笑开,“你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不正是说明我没有选错人吗?”
楚识夏挑起眉梢,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的答案。
“空手套白狼是每个人都会做的美梦。我做的是人头买卖,也算是个生意人,低投入、高收益是生意人梦寐以求的。我不和他们合作,当然是因为他们给不了我想要的。”洛释盯着楚识夏的眼睛,缓缓开口道,“无论是内阁首辅,还是皇帝的舅舅,他们都不能平定这个王朝的灾难。我想要的,是一个平安的时代。”
楚识夏面色不变,完全没相信他一套又一套的鬼话。
九幽司里没有信男善女,不仅九幽司没有,整个江湖都没有。这些人混迹在不服律法礼教管理的人堆里,除去极少部分天生强运的幸运儿,可以活得天真单纯,没有心眼子的坟头草早已三尺高。
人多的地方,就有机遇,也有危机。
这是李卿白给楚识夏上的第一课。
“我知道你不相信,这样的话从刺客头领嘴里说出来没有信服力。”洛释耸耸肩,“没办法,我们刺客的名声就是这样。”
“知道我不相信,你还说?”
“我还没说完。”洛释紧接着道,“在乱世,人命是不值钱的。”
楚识夏静静地注视着他,这一次,楚识夏没有反驳他。
“人命都不值钱了,谁找我做生意?”洛释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当然,如果有朝一日,刺客不必杀人也能活下去,当然也很好。”
没等楚识夏开口,洛释紧接着说:“后半句话,是沉舟对我说的。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如果刺客的剑也会有生锈机会,那么我在江南守着我的花圃慢慢变老,也好过在血泊里活一生。”
良久,楚识夏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楚大小姐但说无妨。”
“你们到底是在哪里找到沉舟的?”楚识夏问,“江南、阕北、辽东还是……”
“我不知道。”
洛释诚实地说:“被九幽司带走的孩子,我们都会洗脑他忘记他的来处,九幽司便是他唯一的归宿。同一年和沉舟进入九幽司的孩子有一百个。我唯一能确认的是,他是景泰七年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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