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到了夜里,王安妤发起高热。佩珠一遍遍换着他额头上的帕子。
呓语的内容,大多模糊。
有时大声唤着“父亲”“兄长”,有时又含糊低语着“先生”。
佩珠充耳不闻,只专心试着帕子的温度,稍一变热,她就立刻换新的。
留下守夜的太医过来查探过,只是正常发热,等药效发作自然就会退下。
替换佩珠的宫女,被她打发走了。
难怪娘亲说,宫里会吃人,姑娘不过才进来一趟,就险些……
她记着娘的叮嘱,谁也不信,照顾姑娘的事情绝不假手于人。
过了小半个时辰,王安妤面上的潮红退去,额头也不再滚烫。
佩珠这才松了心神,不知不觉就靠在床柱上睡着了。
年鹤延直到外面敲响三更,才从藏身的耳房出来。
担心佩珠醒来,他动作放得极为轻缓。
王安妤瘦小的身子,整个陷在床榻里。
年鹤延真的很难想象,她是如何拖着这样瘦小的身子,与那侍卫周旋许久,又是如何咬着牙布置出现场,将侍卫一击毙命的。
他清楚记得,满身是血的姑娘,晕倒前还在叮嘱要他小心藏好的样子。
“傻姑娘。”
年鹤延哑着声,用温热的手掌,在她头顶拍了拍。
十四年的时空穿越,让他习惯了面对任何场景都能冷静从容,做出最合适的决定。
唯独这回,不需要他谋划,有个小姑娘就挡在了他面前。
“谁家弟子跟你一样,这么会逞能。”
王安妤似是感受到他的存在,嘟囔了一句“快走”。
年鹤延守着她到四更天才离开。
“做先生的,总要为弟子讨回公道,你且等着。”
佩珠隐约瞧见有道身影闪过,等她揉着眼睛清醒时,房间内只有她们主仆二人。
她记起受伤的王安妤,心神归位,忙起身去看。
幸好,姑娘一切正常。
王安妤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黄昏。
亲自去熬汤药的佩珠回来,就见她撑着身子靠坐在床头。肩头的伤口,因着她的动作崩裂出血。血色染红了半边肩头。
“姑娘。”
半晌的功夫,房间里就坐满了人。包括前来探视的王家兄弟。
所有人都静静看着她,等一个结果。
王安妤获准不必起身拜见。隔着屏风,朝外面的圣上欠了欠身。只这个动作,她呼吸就乱了几分。
事已至此,她知道瞒不过去,便将那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得知二姐姐走失,臣女便跟着侍女去寻她们。顺着脚印,我找到巽芳殿。廊下站着一宫女,神色慌张。臣女心生疑虑,担忧二姐姐深陷其中,便走了过去。然后臣女就见德妃娘娘与一侍卫……”
她实在不好将“苟且”二字说出,只能含糊而过。
殿中兴正帝与皇后神色大变。
谁也没料到,为王四姑娘招致杀身之祸的竟是宫闱秘事。
“这……你可看得清楚?”皇后犹不相信。
王安妤垂头沉默。
兴正帝却不如她料想的愤怒。
或者说,昨日在见到黄耀寻到的证据时,他就有了猜想,今日不过是证实罢了。
“你是如何从那侍卫手底下逃生的?”
“臣女带着二姐姐与程姑娘逃到假山林,见二人体力不支,便将侍卫引至穷巷。臣女伺机闪躲,却仍被刺中,就在命悬一线之时,那侍卫被臣女裙摆绊住,疾走之时,脚下踩空,磕在了石头上。臣女见他晕倒,抱起石头,又补了一下。请圣上赐罪。”
兴正帝久久不言,旁人也不敢出声。
他盯着王安妤,想从她身上寻到半点说谎的迹象,但她表情恰到好处的害怕与担忧,描述的场景又与仵作验尸结果一致,实在挑不出错漏。
罢了,只是个小姑娘,受这场无妄之灾已是不幸,又何必为难与她。
“你有勇有谋,机智勇敢,实乃寻常女子所不能及,没有坠了你们王家的风骨。此事,朕另有定夺,你可明白?”
“臣女有幸得娘娘青眼,在宫中陪伴几日,旁的臣女一概不知。”
兴正帝敛起一身气势,扶着皇后离开。
到这时,王安妤才有了逃过一劫的侥幸。
她甚至都想过,兴正帝为了皇家尊严,将她赐死的结果。
“你且好好养伤,旁地回了府中再说。”
王崎看她憔悴的样子,也是心疼。
“此番若非你以身涉险,只怕宁宁跟静思都不能幸免。大伯在此谢过。”
王安妤侧身避过王崎的礼。
“并非我深明大义。她们行走不便,带着也是累赘,我也是不得已将她们放下,自是当不得大伯这声谢。”
若不是欠着王淑宁真心待她的情分,那日她定会明哲保身,绝不会离开坤宁殿半步。
王崎但笑不语。
“此地是宫内,外臣不得久留。你安心养病,最多三日,自会尘埃落定。”
离开前王峥留下一句算不得安慰的话,出了桃花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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