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离开桐城那一刻起,李昭就已经做好了踏进风雨的准备。
内奸这事如果是别人安排的,倒也罢了,若是裴廷风安排的,那对李昭来说,那就是新仇旧恨叠在一起,有得算了。
一封皱皱巴巴的信被振生从腰袋里找了出来。
字迹没有什么异样。
但纸张……
“这是上好的澄心堂纸,墨是徽州墨,即便是在盛都,也不可能人人都用得起。”李昭一摸一闻,便了然于胸。
“奴不懂这些。”振生苦着脸,说:“奴之所以猜是大郎君,是因为……这一次郎君出门,是绝密,除了我们院子里的人,也只有大郎君和家主知道此事。”
总不能是家主吧?
却听得李昭耸肩问道:“为什么不能是你家家主呢?”
振生被问得愣住。
他挠了挠头,结结巴巴地说:“家、家主他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吧?郎君到底是他的孩子,即便……即便他再偏心,也不可能做出……”
说着说着,振生停了下来。
有些东西不能提,一旦提起,便会衍生出许多心思来。
“罢了。”李昭伸了个懒腰起身,笑眯眯地拍了拍振生的肩膀,安慰他道:“这几日你且好吃好喝地养着,别胡思乱想了。你家郎君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绿袖的事,他会想办法的,总不能他那头想办法,你这头寻死觅活的吧?”
之后的几天里,振生的精神头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
而李昭……
等裴少宴一回,她就把信交了过去。
“你可识得这笔迹?”李昭双手撑在桌上,倾身看了眼,说:“纸和墨都是上品,我估摸着,也就是像你大哥那样的人物,才能连给小喽啰写信都用。”
裴少宴摇头,两指夹着信翻看了几下,答道:“不是我大哥的笔记,但你后面那句话说对了,只有他那种奢靡无度的人,才会在根本不需要的地方用这种程度的纸。”
“我听说,每一张澄心堂纸都有自己独特的编号,若是拿着这纸去盛都,是不是就能找到买纸的人了?”李昭将信拿到自己这边,手点在信末尾的莲花拓印上,说:“这就是编号吧?用这纸的人大概也想不到,振生敢把信交出去。”
看着简单的莲花纹,其实里面可有门道了。
若用针挑开表层的蜡纸,再用火烤,制造澄心堂纸的人就能看出其底下的编号来。但这编号也只有澄心堂的人能看懂,外人就算挑开了蜡纸,也看不明白。
“是。”裴少宴朝后一靠,眉眼弯弯地说:“但澄心堂的人可不会轻易帮人查纸的购买人是谁,尤其是裴廷风的身份特殊,就算我们拿着纸过去,也不太可能问出结果。”
“给钱也不行?”
“给钱也不行。”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得到准备答案的李昭长叹一声,瘪嘴反靠着桌子,不满道:“看来澄心堂的人也不像外界传的那样……正义清明嘛,还什么文人骚客,我看,也不过是屈服于权柄的庸人罢了。”
“这世上本就是庸人最多。”裴少宴被逗得哈哈大笑。
鹏生端着汤进客房是,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副画面。
和谐又美好。
他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鹏生来了。”李昭放了信,几步过去托了一把食盒,说:“明天我们是不是就能继续出发了?之后我们还是走水路吧,今天我在客栈后院看了眼,有不少流民聚集在城里,我估摸着城外大道小道的情况更严重。”
后一句是对裴少宴说的。
尽管李昭觉得流民很可怜,却也不敢拿镖箱开玩笑,必须要选择一条最稳妥的路才行。
“娘子说得不错。”鹏生赞同地说:“兄弟们在城里看了一圈,发现富人大多已经提前撤出了城,有的则增加了护卫,看来是得了风声。”
“那我们今夜就出发,走水道。”裴少宴当机立断道。
然而——
终究还是晚了。
等到车队装车,准备出客栈时,一股流民突然冲击了客栈大门!
混乱中,客栈老板被踩踏而死,几个伙计因为离裴少宴他们近,侥幸捡了条命,却也吓得精神混乱了起来。
流民们冲进客栈打砸抢,将客栈的粮库搬了个精光,又把能带走的钱财搜刮完,最后在大堂里放了把火。
等官府的人赶到时,流民已经一哄而散。
说是官府的人,其实也就是不到十个的民兵。
“这位郎君。”民兵刘达客客气气冲裴少宴一礼,说:“城里已经乱做了一团,在下建议您就在客栈这边躲着,等天亮那群流民出城,你们再择路离开也不迟。”
虽说火是扑灭了,但客栈一楼已经被烧得漆黑。
可烧黑也有烧黑的好处。
流民们在街边看客栈,只会觉得这里已经没有油水可捞,故而不会再冲进来,躲在客栈里的人反倒安全。
“那阁下呢?”裴少宴问。
刘达无奈一笑,晃了晃手里那呲了个口子的宽刀,说道:“在下是官府民兵,有责任保护城中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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