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叹了声,心想,也不知道自家郎君有没有那么心思,又或者有了心思,能不能逑得都是个未知数呢。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
鹏生两眼发光地看向门内,一眼看过去,脸上满是不合年纪的慈祥。
客房里当然没有发生什么事。
但鹏生看得心里怜爱满满,吩咐了凌云守着之后,脚下一溜烟地往客栈后厨跑,找厨子要了两份醒酒汤备着。
凌云想看,奈何理智告诉他,不能看。
于是他赶忙轻声关了门,眼观鼻,鼻观心,羞红个脸站在门口值守。
天快亮时,裴少宴喊了句鹏生。
鹏生立马端着醒酒汤推门而入。
后头凌云跟着,将倒在桌边的李昭扶去床上,又搬来个矮榻,将自家郎君搀上去。做完这些,他又打了盆热水过来,等鹏生喂了醒酒汤之后,便蹲在矮榻旁,给郎君擦手擦脸。
躺去床上的李昭没多久就昏睡了过去,留裴少宴一人逮着鹏生和凌云要酒喝。
如此胡闹了一天,到翌日中午,一行人便重整行装出发了。
对于醉酒后的事情,裴少宴闭口不谈,倒是李昭一个劲儿拉着鹏生问东问西,直把裴少宴的脸都给问黑了。
轻松愉快的氛围一直持续到车进涟安城之前。
时逢大旱,涟安城没了往日的那般繁华,城郊农田一眼望去荒废了七八成,路上的农夫面黄肌瘦,形销骨立。
连城门口的士兵,看上去都像是几天没吃饱饭了一样。
“这不依山傍水的地方,大多都这样。”鹏生轻声道。
除开裴少宴和鹏生这种见过太多次的,其余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不忍,甚至在看到那卖儿卖女的老翁时,几个侍卫还互相筹钱,给那老翁葬了妻子。
入城后,众人能见到的,大多数人都神色疲惫。
可一街之隔,那挂着彩绸的春风楼里,却是丝竹之声不断,往来者也都是红光满面,春风得意。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凌云愤愤道。
“在这种大荒年头,还能够出入春风楼这样的声色场所的人,非富即贵……”鹏生牵着缰绳,斜眸瞧着身边的凌云,警告道:“你还是小声些,别叫旁人听到,否则,人家多的是可以拿捏你的地方。”
因为带着两个镖箱,车队不可能出入春风楼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所以便选了城南的小客栈里落脚。
客房开好,裴少宴就出了门。
鹏生和凌云跟着他出去了,三人身上都带了武器,且换了身简便的行头。
李昭看他们出去,也没多问,转头去找了振生。
其他侍卫都在忙活的时候,振生独自一人蹲在马房边,眼神茫然。
“你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我给你带了几个包子。”李昭蹲到振生身边去,悄咪咪拿出油纸包来,笑道:“我猜到你胃口不好,所以拿的是梅干菜馅儿的,可好吃了。”
热气腾腾。
肉香一开便散开了去。
振生的眼神一瞬间清明,却在看到李昭后,倍感羞愧,直接将头埋在了膝盖里。
“吃吧。”李昭强行把包子塞去了振生的手上,挑眉道:“你可不能浪费粮食,外头多少人想开个荤,吃吃包子,都吃不着呢。”
听到这话,振生嘴一扁,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李昭是这些天里,唯一一个靠近他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不计前嫌,还愿意跟他说话的人。
“你妹妹她还好吗?”李昭看振生总算是肯吃东西了,便随意坐在干草堆上,盘腿问道:“现在你没办法给他们提供金锭的最新消息,他们会不会对你妹妹怎么样?”
妹妹二字,大概是振生的软肋。
他梗着脖子呜咽了声,闭眼,说:“奴是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了……”
振生的妹妹叫绿袖,曾是盛都天丰楼的舞妓。
当振生攒足了给妹妹赎身的钱之后,便立马将她接出了天丰楼,但人出来了,过去的纠葛却没断。
天丰楼里出入的,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士林学子,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振生能对抗的。
是以……
当那些过去的恩客找上绿袖时,振生毫无办法。
他只能带着绿袖不断地换地方住。
直到有一次,振生得到跟着裴少宴出盛都办事的机会,便有人适时地找上了他,并开出了他拒绝不了的条件。
“他给了你妹妹容身之地?”李昭了然道。
“也是对奴的牢笼。”振生敛眸,一脸生无可恋地说:“其实奴早该明白,哪儿有那么多善心的人?他起初只是说,希望奴能帮他在郎君面前找找露脸的机会。”
可只是这样的话,又岂会逼得振生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从一开始的隔三差五询问郎君行踪,到后面将郎君的大事小事汇报过去,但凡振生敢拒绝,隔天他就见不到绿袖的人。
于是一步错,步步错,最终走到了出卖裴少宴情报的结局。
“其实吧……”李昭将手臂打在振生的肩头,歪头冲他眨了眨眼睛,说:“你那点儿情报给出去,也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毕竟麻烦都解决了。
顶多就是李昭疼几天,吃了点儿苦头。
“奴……”振生愣住。
他倒是头一遭听这种说法。
“你别想那么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那个人有没有跟你说……如果你没能继续把消息传出去,他会如何对绿袖?”李昭问道。
振生摇头。
李昭唔了声,换了个问题:“你平时都是如何与他接触?比如,上次他是怎么联系到你的,你可留了与他有关的东西?”
看振生犹犹豫豫,李昭又说:“你别怕,我不会告诉裴少宴,也不会跟别人说,我只是想帮帮你。”
振生摇摇头,解释道:“不是的,奴不是怕娘子泄密,只是担心娘子会牵扯到这事情里来。这些日子奴想了很多,奴猜测那人背后的主子……可能是大郎君,娘子掺和进来,只怕会……”
“怕什么?”李昭大手一挥,呲牙直笑,说:“我要是胆子小的,就不可能跟着你家郎君出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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